第二篇:风吹过耳,而我知道
2025-04-13
有一种知道,是没有任何理由的。你站在山坡上,风从耳边吹过的那一刻,你不知道它从哪来,也不知道它会往哪去。你甚至没有把它命名为“风”。可你知道了什么。这种“知道”不是通过分析、不是推理,也不是从经验中调用。它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觉知,一种你不需要翻译、不需要语言参与的接收。
很多人误以为“觉知”是一个努力获得的状态,好像要刻意练习、冥想、打坐,才能进入。但其实,觉知一直都在。它从未离开你。只是你太习惯于“处理信息”,以至于忘了“直接知道”的能力。你一输入,就自动开始分析、判断、归类、命名。但有些东西,是在你还来不及启动语言处理器之前,就已经完整进入你的感官的。
这不是抽象说法,它是每天都在发生的。例如你路过一个不熟悉的地方,突然起了鸡皮疙瘩。你没有看到什么危险的事物,也没有闻到什么怪异的气味,但身体已经给出了信号。这种“预先的知觉”并不依赖语言。它甚至不经过大脑语言区。你只是“知道”,只是“感到了什么”。
人类有一种很古老的能力:前语言的觉知系统。这是一种比语言更快的反应机制。在语言尚未发展出来之前,我们的祖先靠这个系统在丛林中辨别危险、感知同伴情绪、判断环境变化。而这种机制,并没有因为语言的发展而消失。它只是被语言盖住了,像是一块老旧却强力的石头,被新修的柏油路掩埋在下面。
当风吹过耳际、阳光洒在皮肤上、水流从指缝中穿过,这些没有语言介入的体验,是你和世界最直接的连接方式。你不是在“感受风”,你就是风的一部分。你不是“感知到了水流”,你就是那一刻流动本身。觉知不是你对某物的观察,而是你在无分别中,与那物融为一体。
“语言是一种分离。”这是我在一次深度禅修中体会到的。当你说“这是风”,你已经把自己从风中分离出来。当你说“我在听雨”,你已经把“你”和“雨”分成了两个世界。而真正的觉知,是没有主客体的。没有“我在看”,只有“看”;没有“我在听”,只有“听”;甚至没有“我在在”,只有“在”。
有人问我,这是不是一种神秘体验?是不是非日常状态?我说,不是,它就是最日常的状态。你回忆一下你婴儿时期的感受吧——当然你无法用语言回忆,但你可以尝试从身体里唤回那种状态:没有名字,没有判断,没有目标感,只有当下的感官全开,世界是什么就是什么。那就是最原初的觉知。而语言,是后来的事。
很多修行传统都讲“回到当下”,其实不是因为“当下”有多好,而是因为“当下”不需要语言。它不需要你去概念化它。它不是“一个时间段”——而是一个“不被语言处理的状态”。当你真的进入当下时,不是你“懂了”,而是“你不再需要懂”。你只是活着,仅此而已。
你会发现,语言和觉知之间,有一种微妙的竞争关系。语言像一个太用力的翻译官,它不断地想把所有体验都翻译成语义,再交给你理解。但觉知不需要翻译。它比语言快,比语言准,比语言更宽广。它是一种不通过中介的“直接通达”。
举个例子。有一次我在乡间散步,远远看到一只鹿从林中穿过。我没有来得及反应它的种类、大小、甚至性别,我的大脑还没生成一个“鹿”的词汇,但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放松下来,有种说不清的喜悦感涌上心头。那种与自然共振的感觉,不是“看到鹿了”,而是“被一种存在触碰了”。
那一刻,我才明白:原来语言不是觉知的容器,而是它的延迟版本。当你必须借助语言来说明你的感受时,那已经是过去了。真正的感受,是语言尚未到来前,那个“啊……”还没出口的时刻。你一开口,它就走了。
当然,我们不可能不说话。我们终究要交流、要表达。但如果我们能多一些“语言之前”的停顿,多一点点“不说”的空间,也许我们就不会那么容易陷入误解、争执、分裂。也许我们能在彼此眼神停留的一秒中,找到那种“本来就知道”的感觉。
那不是理解,不是判断,不是分析,而是“风吹过耳,而我知道”。它不需要理由、不需要结论。它是一种不借助语言、不依靠逻辑的全然打开。在那里,没有对错,没有意义,只有一个深深的、不可动摇的“在”。
所以,非语言的觉知,不是通向某种目标的工具,而是目标本身。它不是让你更有效率、情绪更稳定、沟通更顺畅的技巧,而是一个提醒:你本来就知道。你本来就在风中,在光中,在这片沉默的世界里。你本来就是那个知道者。
只不过,后来你学会了说话,然后你忘了这一切。
by 楠哥 红尘炼心,知行一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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