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无尘阁日记

允许失败,就是一种创造力
2025-05-18

大哉乾元,万物资始。这是一个关于开端的卦辞,但它从不是在讲一个简单的起点。它讲的是万物如何生发,是势的源头,是一种持续生成的动力。像是一股无可抗拒的春风,吹拂大地,唤醒沉睡的一切。创新,是这种动的延续。但它要真正展开,必须从内在的生成开始,而非外在的模仿与响应。

很多人会去谈西方的科技领先、思想自由、社会制度等等,但如果往深里看,东西方在教育理念上的不同,才是真正植入一代又一代人意识结构的根本之分。西方的教育,从很小的时候起,允许孩子出错,鼓励他们尝试各种表达,即便结果很笨、很差,也没关系。失败被看作是过程的一部分,不需要解释,不需要辩解。他摔倒了,再爬起来就好。没有人要求他一次就做对。

但在东亚的教育结构里,尤其在中国的传统家庭或学校语境中,很多孩子在幼年时就形成了一种“必须做对”的心理框架。不能丢脸,不能搞砸,不能犯错。犯错了就要被罚,要挨骂,要被贴标签。这种教育模式像是一种隐形的筛网,把“乖”“听话”“准确”过滤成好孩子,而把“古怪”“冲动”“失败次数多”筛出系统之外。可这些被筛出去的,其实正是创新最初的胚芽。

有些人在成年后,终于来到一个允许失败的环境,比如创业、科研、艺术领域。但他在面对一个需要不断试错的创意任务时,身体还是紧绷的。不是因为环境打压,而是内在已经养出了一个“自我否定官”。那不是一个具象的念头,而是一种自动发生的本能——他一有新想法,就开始怀疑自己;他一做得不够好,就想逃避;他一想到别人可能不认可,整个人就收缩了。他的头脑里可能并没有语言在批评自己,可身体已经先一步缩成一团,像是小时候站在讲台上答错题后老师的眼神又回来了。

于是,他对自己所有不确定的部分都会下意识否定。他不敢写那封可能太直白的邮件,不敢发布那个略显粗糙的创意,不敢说出那个在别人面前显得不成熟的见解。每一次“本来可以”,都死在他还没真正开始之前。

而创新,是必须穿越这些“自我拦截系统”的。它不是从已有知识推导出来的结果,而是一次次在不确定中撞出来的路径。是“我不知道这样行不行,但我还是想试试”,是“我做了,但我准备好了接受失败”,是“就算没人看懂我,我也先说出来”。创新不是一条从知识到结论的直线,它更像是盲人摸象,一次次碰壁中形成的整体图像。

如果一个人内在的那股“乾元之动”还没断,他就还有展开的可能。哪怕曾经在系统中被否定过,只要他开始练习不再否定自己,哪怕只是一点点,他体内那个创造之源还是会重新动起来。他开始愿意试错,不再因为一次失败而彻底关门。他可能会难过,会挫败,但不会再像过去那样把这些失败变成“我就是不行”的定论。

这时,一个人就像是从干涸的地里重新冒出芽来。他的行动不再是为了证明自己,而是像水流一样自然地寻找路径。他的表达不再是为了讨好谁,而是因为他真的有东西想说。他的失败不再是耻辱,而是发明过程里必然的一部分。他没有比别人更聪明,可他终于开始相信:不断试,是正道。

我们需要这种“内在容错率”。真正的鼓励不是语言上的赞美,而是在孩子失败的时候,陪着他一起承认这个失败,并且说,没关系。我们可以再来一次。我们也需要这种鼓励对自己——当我们作为成年人,内在已经形成了那个打压的系统,唯一能做的,是开始一点点拆除它。

一开始你可能会发现自己依然紧张、焦虑、怕失败,但这时候请别再骂自己“怎么还这样”,而是允许这些恐惧存在,同时给自己一点空间去动,去试,去表达。在那个“允许”的空间里,你开始有了和过去不一样的回应方式。你不再只想着要成功,而是把“动”当作了最重要的事情。

“大哉乾元,万物资始”,不是说你必须做出伟大的创意才能叫创新,而是说,你愿意从那个“资始”的位置重新走起,你就已经在和创造之道同频。真正的创新,不一定发生在实验室、舞台或代码之间,它可能发生在你第一次写完一段本想删掉的话,也可能发生在你一次没遮掩的提问里,或者就是你终于愿意去做那个看起来没什么用,但你一直想做的事。

人这一生,最难的不是失败,而是在失败前就自动认定自己没有资格开始。创新不怕你不会,怕的是你一直在等“足够好”的那一天。而那一天,从不靠等。

你只要一动,一试,那一天就已经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