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间万象，皆如潮水，来时汹涌，去时寂寥。修行人说“返流照性”，便是要你逆着这股向外攀缘的潮水，回到它的源头，照见那本自不动的清明之性。世人活在习气之中，如水随地势，遇低便流，遇沟便入，不问方向，只知向外。眼见了色，耳闻了声，心念便随之起伏，如落叶随波逐流，不知去处。于是喜时贪，怒时恨，忧时伤，乐时迷，终日被境转，而忘了自己本可转境。

初学时常误以为修行是要闭眼避世，不看、不听、不想，以为这样便是返流。殊不知，闭眼不过是暂时关上窗，风仍在屋外，心却早已随风走远。真正的返流，不是逃避，而是当境界现前，念头刚起，你便不急着追随它，而是回头看——是谁在起念？是谁在动心？这“回头看”的力量，便是返流的开端。

承着这个功夫走下去，你会发现，世上的一切扰动，从外看似无边无际，从内看不过一念。一念起时若随之而流，便有千条万绪，一念起时若回光返照，便见念头如水泡，生起即灭，终归虚空。有人问我，这是不是要时时压住念头，不让它动？我说，不必压。压是另一种攀缘，是和它较劲；返流只是看清，看清了它的来处与去处，自然不必随它走。

顿悟的那一刻，其实极平常——你正在生气，却忽然看见生气的心不过是一股热气，从胸口涌上来，又很快散去；你正被欲望牵着，却忽然看见它不过是一个画面，一点渴求，在心中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。那一刻你明白，原来自己并不是情绪，也不是欲望，自己是那个能看见这一切的人。返流，不是向内躲，而是向内照；照见了，便不再被外物驱使。

明理之后，你会知道，这世间的水声浪声，不过是你心里的回响。你追逐它，它便无尽；你回头看它，它便寂然。修返流照性，就像鱼儿游回水源，那里没有波澜，只有清澈。人在境中久了，会忘了自己从何而来，便以为动荡是常态，其实你本来的性，安稳如山，不增不减。只是你要愿意回去，才能亲见。

若有一日，你在喧闹市井中，忽然听见自己的一声呼吸，在耳中如洪钟，胸中如清风，那便是返流的味道。你不必远离人群，也不必搬到深山，只要在当下一息之间回光，就已回到源头。如此行久，哪怕境来如浪，你也能立在浪中不湿脚。

合十，如夜话，至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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