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一直以为你是那个会变老、会生病、会消失的自己，其实那只是影子。
我们从小就习惯用出生、成长、衰老、死亡来定义生命，觉得这是唯一的轨迹。于是我们害怕失去，害怕变化，害怕那些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。你以为这一切就是“你”，于是你用力守住青春，用力抓住财富和人际关系，用力让自己在别人眼中显得重要。但终有一天，你会发现，那些你用尽心力保护的，全都像手里的沙子，越抓越漏。那时的无力感，就像看着一条河从眼前流过，却不知道自己本来就是水的一部分。人之所以痛苦，不是因为生灭本身，而是因为错认了自己，把“生灭的身心”当成了全部的“我”。

若细细去看，所谓“我”不过是念念生起的感受、想法、记忆的组合体。它像一部不断更新的电影，今天是这一幕，明天换另一幕，而你却坐在观众席里被剧情牵动得又哭又笑，忘了自己其实只是观众，而不是屏幕上的角色。所谓的“生灭”，就像电影里的人物生离死别；而真正的“你”，是那个银幕本身，是空明的、不被剧情污染的，是无论放什么电影都不损不增的背景。佛家说的第一谛、真如、空性，就是在提醒我们——别再把那个暂时的故事误当作全部的存在。

我曾在山中坐禅，看着一朵云生起又消散，忽然心中明白，云的生灭不影响天空的存在。云是形态，天空是本质；情绪是云，觉知是天。我们常常追着云跑，一会儿被快乐的云吸引，一会儿被痛苦的云压得喘不过气，却很少抬头看那片始终未动的天空。当你开始意识到，那个能觉知所有生灭的“我”，并不随之起落，你就会有一个瞬间感到轻松。原来我不是这段经历的受害者，也不是这段关系的奴隶，更不是这副身体的全部主人；我只是它的见证者。我无需去抗拒变化，也无需执着抓取，因为一切生灭只是生灭，而我所在的，是不生不灭的地方。

当你真正体会到这一点，很多执着会自然松开。你会发现，追求快乐不再是为了逃避痛苦，因为你知道快乐与痛苦都是云彩；面对失去，你不必用力抓，因为你知道失去只是剧情转换，而你是银幕。生活中你仍会工作、恋爱、吃饭、睡觉，但底色已经不同。以前你是为了证明自己有价值，现在你只是表达本来就具足的圆满。以前你害怕失败，现在你知道失败只是一个章节，不是整本书的终结。修行不是逃避生活，而是在生活里不断回到那个空性本身。空不是虚无，而是容纳一切；性不是固执，而是自在恒常。第一谛不是一个概念，而是一种当下就能安住的真实——不管外境如何翻涌，你都在原处不动。

所以，若你此刻还在困惑，先不用急着去驱赶那些生灭的情绪，也不用忙着否定它们。你只需要在它们出现时，看着它们、感受它们，然后问一句：是谁在觉知这一切？这“谁”，就是你本来的面目。它从未生起过，也从未消失过，就像夜空中的月亮，不因乌云而损失一分光辉。当你认得它，生命的恐惧就会松绑，你会明白，自己不是在与无常对抗，而是在无常中看见不动的常。那一刻，你已经在道中行走。

合十
如夜话，至此。

推荐阅读：《金刚经》——尤其是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一节，深入揭示了真如与空性的实相。中译版本可参考赵朴初主编的《金刚经注解》，中华书局2016年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