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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粥左罗:创业以来,在管理员工上,基本是不做管理,只做榜样
2025-09-01

早上九点二十,我站在办公室门口,咖啡机滴答作响,屏幕上跳着未读消息,大家都在忙。有人问我,要不要把“打卡晚到三次扣绩效”的通知再发一遍,以示管理力度。我看着那行字,忽然觉得钝疼:表面问题是“要不要管人”,本质问题是“我到底在用什么方式塑造大家的行为”。

很多管理者的第一反应,是把制度拧紧,再在群里@所有人。紧一紧当然立竿见影,可气氛立刻变硬,回到桌前你会发现,大家开始学会规避而不是创造。为什么会这样,因为制度只能校正动作,榜样才能改写心智。

我也曾试过把流程做得像齿轮一样严密。指标精细到小数点,人被压到喘不过气,信息墙刷得干干净净,可会议一散,能量就散。为什么散,因为人心没有被点燃,只有被对齐。

孔子在《论语·子路》中说过:“其身正,不令而行;其身不正,虽令不从。”这是古典的道理,也是赤裸的现实。为什么你说的话不灵,因为你的背影没有说服力;为什么你不说话也有效,因为你的日常早就替你发言。

心理学里有个扎实的结论,叫“社会学习理论”。阿尔伯特·班杜拉在《Social Learning Theory》(1977)里提到,人会通过观察榜样来习得行为,并在强化中固化。为什么这句话对管理重要,因为它告诉我们,管理的“声音”不只来自嘴巴,更来自你一整天的无声举动。

你可能会反问,只做榜样,不做管理,企业会不会失控。先把问题拆开:什么叫“做榜样”,什么叫“管理”。如果“管理”只剩下命令和考核,那就等于把所有复杂问题,都塞进“服从”这一个抽屉。为什么危险,因为人一旦只对“罚扣”做出反应,创造力会被冻住。

我见过一个真实案例。一个中层每天催大家填日报,填不好就退回,表面上流程越来越整齐,实际上复用的工作越来越多,敷衍的段落越来越长。为什么会变形,因为“日报”成了“应付”,而不是“复盘”。这里有个经济学规律在暗暗作祟,查尔斯·古德哈特在1975年的论文“Problems of Monetary Management: The U.K. Experience”里提醒:“当一个指标成为目标,它就不再是一个好指标。”你把日报当目标,它就不再是学习的指标。

再看一个反面。某位创始人每天八点到公司,九点前走完一轮站立沟通,问题当天结、承诺当日复盘,他没在群里吼,也没把制度改得天衣无缝。为什么团队仍然稳,他的“到场、到位、到心”是最强的制度。你以为他不做管理,其实他做了更难的事——做了被模仿的样子。

方法需要落地,不然只是漂亮话。第一件事,从明天开始,给自己设一个“可被看见的三件小事”。第一,准点出现,不是为了卡点,是为了用出现告诉大家“我们把承诺当回事”;第二,开会前把材料读完,并在第一页手写三行问题;第三,对一个错误公开复盘三步:我做了什么、为什么错、我改什么。为什么是三件,因为人类只能稳定记住少数几个锚点;为什么是可见,因为可见就能被模仿。

你可以这样对话。伙伴问:“报销卡在你那里了,我怕耽误出差。”你别说“流程如此”,你可以说“我刚批完自己的报销,十分钟内把你的也批完,给你截图”。结果是什么,流程没有被破坏,信任被加固。你不需要端领导的威严,只要把“我也遵守和你同一把尺子”这句话,变成动作。

再来一个场景。新人说:“我怕问问题显得笨。”你可以说:“你看我会在会议上问最笨的问题:这个需求的成功样子到底长什么样。”同时你真的问一次,问得清清楚楚。为什么要这样,因为你是在用身体告诉他,提问是职责,不是丢脸。

第二件事,把“我不想被人管”的反感,升级成“我愿意设计一个不需要被管也能自转的环境”。埃德加·沙因在《组织文化与领导力》(1985/2010)里说,文化是一个群体在解决外部适应与内部整合问题时学会的共同假设,并被教给新成员作为正确的方式。为什么引这段,因为这才是“无管理之管理”的内核:你给的是“习惯与假设”,而不是“恐惧与命令”。

那环境怎么设计。先给团队装上“心理安全”这层地毯。哈佛商学院的艾米·埃德蒙森在《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》(1999)发表研究,指出团队的“心理安全感”显著促进学习行为与绩效。为什么重要,因为人只有不怕丢脸,才肯把真实问题摆出来。你可以做一个微调,把“谁负责”换成“我们怎么学”,把“为什么错”换成“下次如何对”。短短几个词,能把会议从追责会,改成学习会。

再给“激励”换个底座。罗伯特·西奥迪尼在《影响力》(1984)里讲“社会认同”,人们会参考身边人的行为来决定自己的行为。你可以把“榜样行为”公开陈列,把“好的复盘、清晰的文档、漂亮的客户复信”贴在团队墙上。为什么要晒,因为让正确的东西在场,就是最强的倡导。

你也该接受一个常识,时间是会被低效吞噬的。帕金森在《经济学人》(1955)提出“帕金森定律”:工作会扩张以填满所有可用的时间。为什么对我们是提醒,因为如果你不给会议装上时长闸门,讨论会像藤蔓一样疯长。你可以把一小时会砍成二十分钟“问题定义+责任到人”,剩下的用异步写作。方法不复杂,复杂的是克制。

第三件事,说清止损线。不是所有的“无为”都能以“榜样”治之。老子在《道德经》第十七章说:“太上,不知有之;其次,亲而誉之;其次畏之;其次侮之。信不足焉,有不信焉。悠兮其贵言,功成事遂,百姓皆谓我自然。”这段话常被误读成“完全不管”。其实它强调的是“贵言”“信足”“功成事遂”。为什么要把这层强调出来,因为“看不见的领导”建立在“信任盈余”的前提,信任不够的时候,沉默就是放任。

止损的第一条,是对价值观对齐的坚持。当某个关键岗位的人,长期破坏承诺、破坏边界、破坏信任,你要做的不是“再给一次机会”,而是“尽快换人”。这不是冲动,这是保护系统。韦伯在《经济与社会》(1922)谈到“合法性与权威类型”,魅力型、传统型、法理型都可以构成权威,但任何一种被反复透支,合法性就会崩坏。为什么要搬出这位社会学老祖宗,因为它提醒我们:权威不是喊出来的,是兑现出来的。

止损的第二条,是对“度”的拿捏。你可以不做繁琐的审批,但你必须保留反舞弊的抽检;你可以不做形式化的晨会,但你必须保留清晰的周目标;你可以不做“人人汇报”,但你必须保留“事事可追”。停止的是虚弱感,保留的是可验证性。

止损的第三条,是对“节奏”的保护。连续几个季度处于“救火模式”,说明战略和资源配置有问题。你要做的,不是表扬“深夜英雄”,而是关掉那些夺走白天的杂音。用安德鲁·格罗夫在《高产出管理》(1983)说的术语,这是“把产出定义回人的时间”。为什么要强调时间,因为时间是你唯一不可再生的管理资产。

有人问,那我到底还需不需要制度。需要,但制度应当像空气,而不是像铁笼。制度给边界,榜样给方向,文化给滋养。三者缺一不可,三者若能互证,你就不用在群里吼。

我喜欢把一句老话贴在我的电脑边上。“Well done is better than well said.”这是富兰克林在1737年《穷理查年鉴》里的话。把它翻译成管理话,就是“做给你看,比说给你听更有用”。为什么反复提,因为我们太擅长说,太少练习做。

再往前一步,你也许会意识到,所谓“无管理”,其实是一种更高阶的“自管理系统设计”。你通过让自己成为“最先遵守者”,让团队成为“相互模仿者”,让制度成为“最后兜底者”。这不是不要管理,这是把管理放回它应有的位置。

你可以从今天起做一件简单的事。挑一个你最痛恨的坏习惯,亲自改掉三十天,并把过程写成一篇短复盘,发在公司Wiki上。比如“需求文档不落地”的顽疾,你就连续一个月在所有需求项里附上验收标准和反例。为什么要写下来,因为文字是一个组织的“长记忆”。当别人看到“领导也在用同一把尺子要求自己”,模仿的阀门就会打开。

你也可以给自己立一条“我不会做”的清单。比如“我不会晚上十一点在群里催”。比如“我不会在没有读完材料的情况下点评”。比如“我不会用羞辱的语气解决问题”。为什么要写清“不做”,因为“不做”比“做”更能刻画一个人,也更能把团队从恐惧里解放出来。

读到这里,你也许会发现一个小小的转折。我开始说“不做管理,只做榜样”,现在却在谈制度、文化、止损。看似绕了一圈,实则回到了那句古话:其身正,不令而行。榜样不是口号,它需要制度来承托,需要文化来放大,需要止损来护航。

如果你在创业,这条路会比“严管”慢一点。慢的代价,是你得忍住管理的冲动;慢的回报,是你会收获一个不用你站在前面吼也能自己运转的团队。马克斯·韦伯讲合法性,班杜拉讲模仿,西奥迪尼讲社会认同,埃德蒙森讲心理安全,古德哈特讲指标的陷阱,帕金森讲时间的欺骗,这些学术的背后,指向的都是同一个朴素的方向:人会跟随他们信任的人,人会成为他们每天看见的样子。

窗外的光斜斜地落在键盘上,群里有人发来一条小消息:“我把上周的复盘模板了,放在共享盘,欢迎补充。”我没有回复“收到”,我点开,补了一行自己的错误清单。没有号令,也没有口号,只是把该做的事,做在了别人看得见的地方。

不做管理,只做榜样,不是不管。是不靠喊,而靠做;是不靠罚,而靠信;是不靠紧绷,而靠自转。你带着人往前,最好的方式从来不是鞭子,是背影。愿你在团队里做一个有人愿意模仿的成年人,也愿你的组织在没有你站哨的时候,依然能走得稳、跑得快、笑得开。
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