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无尘阁日记

50年囤了一屋子垃圾!网友:这不就是我奶奶?
2025-09-02

你也有过这种画面吗?周末收拾厨房,拉开抽屉,被成团的塑料袋“弹脸”,角落里还塞着两只洗得干干净净、等着“下次用”的外卖盒。你叹口气,想丢,又想起爸妈那句:“别急,万一以后用得上呢?”表面看是“收纳太乱、东西太多”的小烦恼,背后却是“为什么我们这么舍不得丢、又总想留”的老问题。

你以为自己只是懒得整理,其实是被一种看不见的手牵着。它让你对旧物多看一眼,对空盒多留一会儿,对“以防万一”多准备一点。我们把这只看不见的手叫成习惯、叫成性格,但它往往来自更深处:早年的匮乏记忆、风险里的损失厌恶、和对“掌控感”的执念。表面问题,是垃圾桶里少扔一个袋子;本质问题,是我们的心里还住着一个“缺”的自己。

我想起一个被许多人反复提及的真实故事。北京艺术家宋冬,把母亲赵湘源五十年不舍得丢的家什,整整齐齐摆满展厅,起名《物尽其用》。从牙膏皮到肥皂票,从旧衣边料到玻璃瓶盖,超过一万件日常之物,像一部没有台词却满是情感的家庭史。那是2009年夏天,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“Projects 90”里的一个项目,它不是“请看艺术”,更像“请看生活”。展厅高处有一行霓虹字:“爸,别担心,我们和妈都挺好的。”这句话,曾是母子俩穿过哀伤时的灯。

看到这里,你可能会问:这真是“囤积症”吗?还是一种生活哲学?按精神医学的标准,所谓“囤积障碍”,是指明知无实际价值,却仍难以丢弃,丢就焦虑,久而久之家里拥堵到影响功能。这不是坊间随口的标签,而是《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》(DSM-5)里清楚写着的诊断条目。

可现实里,临床诊断只是极少数。绝大多数人并非“疾病”,而是“心理规律”在日常里的自然外溢。我们为什么留?第一重原因,是匮乏心态。心理学家穆莱纳森与沙菲尔在《稀缺》里写过:当人被“缺”占据,注意力会被眼前的“万一需要”吞噬,认知像被“带宽挤压”,短期决策越发被动。这份被动,不会因你今天收入高了就自动消失,它像年轮,刻在成长的木纹里。

那么,第二重原因呢?是“损失厌恶”。卡尼曼与特沃斯基的前景理论告诉我们:同样数额的损失,比收益更刺痛。所以“扔掉一个可能有用的盒子”,在心理账本上被标记为“损失”,而“留下它以防万一”,被感觉成“避免损失”的保险。这不是你一个人“想太多”,而是人的普遍偏好。

这里又衍生出第三重原因:拥有权错觉。经典实验显示,一旦某物被我们“占有”,我们对它的估价立刻上升,卖家要的价,总高于买家愿付的价。这就是“禀赋效应”。换成生活里的话,免费拿来的帆布袋,在你心里不再是“垃圾”,而是“资源”。资源不能丢,丢就亏。

看到这,我们会问:那为什么上一代更容易“留”?答案不止一条。其一,是时代背景。赵湘源之所以“物尽其用”,很大程度源于物资稀缺年代的深刻记忆。肥皂要用票,肥皂头要晾干再拼到新的上,旧衣边料要攒着打补丁,洗菜水得浇花,洗衣水得冲厕。节省,不是美德口号,是活法。这些生活细节,被她儿子搬进展厅,也被观众温柔看见。

其二,是家庭情感。一个个物件,何止是功能与成本,更是“关系的刻度”。丢一只碗,像是丢一段记忆;丢一件衣,像是丢一段时光。宋冬说过,这个展并不在于“艺术多重要”,而在于“把妈妈从孤独悲伤里拉出来”。物,成为“谈话的桥”,母子在整理中重建彼此。这不是文学修辞,是真实发生的疗愈。

好,现象看见了,原因也逐层剥开了。我们该问第四个问题:囤物,到底是效率问题,还是意义问题?如果只是效率,你装更大的柜子,买更好的收纳盒,便能解决。但若是意义,你需要的不是更多“空间”,而是一次“告别”的仪式与一次“重写意义”的练习。很多家庭的争执,表面是“你怎么这么能囤”,底层是“你不理解我在守护什么”。

再推进一层,怎么判断“留”与“丢”的边界?在医学上,边界看功能:是否已影响基本生活空间与安全;在心理上,边界看情绪:是否因丢弃产生强烈痛苦与回避;在经济上,边界看机会成本:为保留低价值物,占用了更高价值的时间与空间。三把尺,量的是同一条线:你的生活是否被“可能有用”绑架。

那回到我们每个人的现实操作,第一步不是“猛丢”,而是“分层”。把家里的“留物”分成三类:可替代且易获得的消耗品;不可替代但低频的纪念物;可转化为当下价值的在用物。你会惊讶地发现,第一类恰恰占了最大头,它们是“损失厌恶”的温床,也是“收纳焦虑”的主因。

第二步,是“设限”。给每一种“以防万一”的物件,设一个“上限”,比如塑料袋只留二十个,纸箱只留两个可以平铺的规格。上限之外,视为“超配”,必须流出。这不是冷酷,而是把“无限的担心”变成“有限的选择”。当边界清晰,焦虑自然下降,因为大脑终于看见了“确定性”。

第三步,是“转义”。把难以割舍的记忆物,转成“可展示、可讲述、可传递”的故事物。拍照建档、做一本“家庭物件小志”、录下老人讲述某个物件的来处。当记忆从“占空间的实体”转为“可分享的叙事”,留与丢的冲突就从零和变成双赢。宋冬把母亲的旧物“呈给众人”,不是为了热闹,而是为了让私人心事,获得公共的理解。

说到这里,你可能还在犹豫:如果我真的丢了,过几天用上怎么办?这正击中我们的第五个提问:我们害怕的,到底是真需求,还是“损失的幻影”?前景理论的启发在于,它提醒我们“损失的心理权重过大”。解决之道,不是硬扛,而是用“替代方案”削弱这份权重。比如:告诉自己“需要时,10分钟就能外卖到家或楼下购得”,并把这句话实体化——在柜门里贴上便签,写下最近便利店的营业时间和配送时效。这句“有备而来”的提示,会替你挡掉八成的“以防万一”。

再深一层,第六个问题:为什么我们总想把“不确定”塞进抽屉?因为不确定令人焦虑,我们以为囤物能带来掌控。可真正的掌控感,从来不在“囤到多少”,而在“我知道如何得到、如何替代、如何放下”。心理学上的“带宽”研究也提示:当我们从稀缺走入丰饶,认知并不会自然复位,需要新的“丰饶训练”。比如练习“先借后买”“先问邻后下单”;比如把“囤物的满足感”换成“解决问题的成就感”。

你可能还会追问:那老人家怎么办?答案或许藏在《物尽其用》的细节里。展览不是“把旧物撤走”,而是“请它们出来发光”。当赵湘源在现场,一次次讲起童年的衣服、厨房的肥皂、院子里的花盆,她把“留物”的意义,从“对抗失去”变成“连接世界”。这时,家人要做的,不是辩论“留还是丢”,而是提供“看见与倾听”。当意义被看见,物就不必那么多。

当然,我们也需要“止损”。止的是哪种损?是把“对不确定的焦虑”继续外包给“更多的物”。止损的四个动作,你可以今晚就做。其一,盘点热区,只清理厨房与客厅台面,不碰深柜,快速看到“清爽的胜利”。其二,设置“回收篮”,把“可能有用但不急用”的物件,统一放入一只箱子,标注日期,三十天不取用则处理。其三,建立“替代清单”,列出生活周边三条快速获取渠道,降低“丢了就来不及”的恐惧。其四,和家里最会讲故事的人,选十件物,边拍照边录音,做一次“家庭口述史”。当故事开始流动,物就不再囚禁人。

如果你愿意再向前一步,把“囤”当作一次成长的路标。问自己三个问题:我在害怕什么失去?我如何用行动证明“即使失去,也能再建构”?我能否把“以防万一”的能量,转成“以备不时”的技能?比如学会修补、学会共享、学会借用。这些能力,比一个又一个空盒可靠。

再回望《物尽其用》里那行霓虹字。它之所以动人,不只是因为它亮在美术馆的高窗,更因为它点亮了一种态度:不否认缺,不躲避痛,不把回忆扔进黑袋子,而是把它们摆在光里,给它们位置,也给自己位置。赵湘源离世于2009年,故事没有变得更悲伤,反而更圆满,因为那只“家”的容器,被好好讲述过。

写到这,我想把“囤”换一个字。换成“存”。存的是一种时代记忆,一种家庭语言,一种对未来的笃定。只不过,“存”要有度,“留”要有法,“放”要有爱。我们不是与物对抗,而是与自己的恐惧和好。

所以,当你下次又在阳台上晾一排塑料袋,先别苛责自己。问一句:我是在补一段过去,还是在偷一段未来?如果是前者,给它一个可讲述的位置;如果是后者,给它一个可放下的出口。生活,就是在这两者之间找平衡。

从今天起,让家里的每一件物,都有“去处”;让心里的每一个念,都有“去路”。当我们学会把“留”变成“用”、把“用”变成“共享”、把“共享”变成“故事”,那个缠人的“以防万一”,会悄悄退场。你会发现,真正的安全感,不在抽屉,不在柜子,恰恰在你伸手就能创造、而不是囤出的能力里。

写作亦然。写一堆草稿不等于有一篇好文;囤很多素材不等于有一次洞见。把“可能有用”转成“现在有用”,把“堆叠”转成“编织”,把“留着以后再说”转成“当下说清楚”。当下,用完,再生。物尽其用,句尽其意,心尽其安。

愿我们,都能从“想留一切”到“留下该留”,从“抓紧不放”到“握住要紧”。愿每一次整理,都在清出空间,也清出勇气。愿你我在看见父母一代的“留”时,少一点指责,多一点理解;在提醒自己这一代的“放”时,多一点真诚,少一点拖延。因为我们最终要囤的,不是物,是爱与能力;最终要放下的,不是物,是恐惧与幻觉。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