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无尘阁日记

立业不读曾国藩,阅尽诗书也枉然
2025-09-17

那天清晨,雾气还没散尽,湘江边的渡口冷清得很。一个衣衫洗得发白的少年,背着竹书箱,正一步一步走向考棚。他走得很慢,鞋底拍打青石的声音却格外清脆,仿佛要告诉所有人,他又要去考一次,哪怕前六次都名落孙山。那少年叫曾国藩。旁人摇头,说这孩子愚钝,七年光阴都砸在科场上,还不如种地来得实在。可他低头,不辩一句,只在心里默念:我再试一次。

他的人生,本可以止步于平庸。可偏偏这份笨拙,成了他最锋利的武器。别人一遍就记住的文章,他要背到三更半夜。别人轻松跨过的关,他要摔倒再爬起七八次。若不是这股死磕的劲,他不会考中秀才,更不会在三十岁出头成进士。历史的玩笑往往就开在这里:资质最平常的人,反而走得最远。

资料显示,1853年他在长沙组建湘军时,身边的绿营军纪糜烂,战斗力全无。朝廷上下皆失望,地方士绅也摇头。他却硬是在兵荒马乱中,一点点操练,一点点磨合,不走捷径。哪怕一口大锅里只能熬出半锅稀粥,他也要分给将士,不让军心涣散。那几年,湘军像是一块石头,被他磨成了刀。打下安庆,收复武昌,最后直逼南京。用的不是奇谋诡计,而是“结硬寨,打呆仗”。这听上去笨得要命,却硬生生耗尽了太平军的锐气。

但战场上的胜利,并没有让他心里轻松。朝堂之上,他屡屡受挫。奏折被丢进御批的废纸堆,同僚背后冷嘲热讽,连绿营兵都敢闯进他住处扬刀叫嚣。年轻时的他性子刚硬,见不惯就怼,结果换来处处碰壁。父亲去世那年,他彻底崩溃,写信给朋友,说自己“积泪涨江”。那不是一句夸张的牢骚,而是真实的心境。他开始失眠,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值得。

直到那段守孝的日子,他翻开了老庄。两年沉潜,他忽然明白:太过锋利,必然伤己。水流若急,不如学会绕石而行。他学会了收敛锋芒,对人多些包容。出山前,他先一封封写信,把未来要共事的官员一一安抚。再登长沙,他挨家挨户拜访,连小县令都不落下。外圆内方,外浊内清,他慢慢练就了一种处世姿态:内心坚定,外在圆融。于是筹饷顺利了,将才汇聚了,湘军势力越发壮大。曾经看他笑话的人,反而要依靠他过日子。

更难得的是,他始终守着那份诚。鲍超送来十六包战利品,他只取一顶小帽,余者悉数退还。容闳出洋采办,他叮嘱儿子:礼物不可超二十两银子。哪怕外人都在算计规费,他宁愿过清苦的日子。有人质疑他假清廉,可他不求清名,只求能成事。正如他对儿子说过的一句话:“不愿得清官之名,愿得清官之实。”这是最难的克制,因为实在人常常最容易被误解,可他依旧选择沉默。

他的沉默,不是退缩,而是一种承担。律己,量宽,轻财,让功,他用四个看似老掉牙的词,把三十万湘军管得服服帖帖。左宗棠骂他,他不还口,还在关键时刻调拨饷银,送上爱将刘松山。弟弟攻下安庆,他让头功给别人,气得弟弟跳脚,他却只淡淡一句:“让功于人,才能率人。”多年以后,左宗棠终于心服口服,在挽联上写下“知人之明,谋国之忠,自愧不如”。这是迟到的尊敬,却也是最真切的承认。

从少年被讥笑为愚笨,到晚年被称为“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”,曾国藩这一生,走的是一条最笨、最慢,却也是最稳的路。梁启超说他是“钝拙之人”,毛泽东说“独服曾文正”,蒋介石让青年们研读他的家书。三代人,三种评价,却都指向同一个事实:他以平凡人的身份,做出了超凡的成绩。更重要的是,他留下了一个可学的样本。自古圣贤可佩不可学,唯有曾国藩可佩亦可学。

读到这里,你或许会问,这和我有什么关系?不必急着给答案。不妨做个小实验:明天早起,把闹钟放远一点,逼自己起身走几步。再做个小实验:遇到一个与你意见相左的人,忍一忍,先听完,再回应。你会发现,笨拙并不可怕,退让也不等于软弱。真正的强大,往往藏在这些不起眼的细节里。

曾国藩一生,也并非没有失败。他数次被弹劾,几次想自尽,甚至在湘潭之战前,还差点被绿营兵乱刀砍死。失败与返工,是他的常态。可他懂得用笨功夫弥补,靠一点一滴积累,去换取十倍的见识和心胸。这就是他留给后人的启示:立业不读曾国藩,阅尽诗书也枉然。因为他告诉我们,普通人也能靠自我雕琢,活出不普通的高度。

遗憾的是,他没能等到大清真正的转机。他去世于1872年,那年他六十一岁。棺木抬过湘江,百姓自发跪地相送。有人哭着说:“他真是一个好官。”这是最朴素的评价,却也是最难得的勋章。正如古语所言:“虚室生白,吉祥止止。”清苦一生,留白一世,却让后人记住他的诚与拙。

或许,这正是我们需要去思考的。功名之外,如何修炼自己?困境之中,如何坚持本心?在喧嚣与算计里,如何保留一份笨拙与真诚?答案未必立刻出现,但愿我们都能在平凡的日子里,试着去做一点。哪怕只是早起一刻,哪怕只是耐心听人说完。那都是最朴素,却最可学的曾国藩之道。
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