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“父母未经我允许,把我生下来”
2025-10-09
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,吹乱了桌上的几张旧照片。灯光昏黄,照片上的人都笑着,唯独坐在桌前的他,眼神空落。他盯着那张自己刚满月时的照片,突然冒出一句话:“他们为什么要生下我?他们问过我同意了吗?”声音轻,却带着锋利的刺。
我听过太多类似的话。有的人在深夜的聊天框里说,有的人在心理咨询室里哭着说。那种无力、怨怼、甚至带着一丝哲学意味的绝望,总让人分不清这是控诉,还是求救。
但我也见过另一种人。她在朋友圈写:“我不能生孩子,我怕害他。人生太苦了,我不想让另一个灵魂重蹈我的命运。”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,这两种极端,其实是一枚硬币的两面。一个在责怪父母夺走了“选择权”,一个在惧怕自己重演“加害者”的角色。听起来对立,本质上都是“逃避生命的责任”。
很多人没发现,这个问题的逻辑陷阱,就藏在“选择”这个词里。你以为生命是被动接受的,其实不是。
生物学家理查德·道金斯在《自私的基因》中写过:生命的延续,是亿万次竞争的结果。每一个出生的个体,都是以极低的概率胜出的“奇迹”。换句话说,在无数个潜在的“你”中,唯独这个“你”跑到了终点。你不是被动被选中的,你是那个“冲出来”的。
从这个角度看,父母生下你,既是一种结果,也是一种回应。没有你,他们不是父母;没有他们,你也不会成为“你”。这场生命的接力,没有“谁欠谁”的问题,只有“共同完成”。
我曾经问过一个心理学家朋友,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多年轻人怨父母?她回答得很直白:“因为他们害怕失控。”现代社会讲究个体独立,可越强调控制感的人,越容易在遭遇挫折时,把责任外推。他们以为,只要找到一个“原罪”,一切痛苦就能被解释。
但人生不是方程式。它更像是长河。你可以追溯源头,却永远无法逆流。
那天,一个来访者在我面前哭了整整一小时。她说:“我没要求被生下来,现在活得这么痛苦,父母该负责。”我递给她纸巾,说:“你想过吗?如果他们真没生你,你连‘痛苦’都不会有。”她愣了一下,沉默了很久。那不是反驳,而是一种被现实击中的停顿。
痛苦的存在,本身就意味着你在“活着”。它提醒你,这个世界在回应你。
我曾在云南的一个小村庄见过一个盲人木匠。那天他正用手摸着木头纹理,精准地打磨凳脚。有人问他:“你不觉得命运对你不公吗?”他笑了,说:“老天没给我眼睛,但给了我手。人不能老数自己少了什么,也得看看自己多了什么。”
那一刻,阳光从屋檐漏下来,照在他布满老茧的手上。那是我见过最有力量的画面。
哲学家加缪在《西西弗的神话》中写道:“真正的反抗,不是拒绝命运,而是拥抱它。”他笔下的西西弗斯,被惩罚推石上山,石头一次次滚落,可他仍然推。因为他明白,意义不是山顶,而是过程。
那些抱怨“我没同意出生”的人,其实是把人生当作惩罚。而真正的觉醒,是把人生当作创作。
你可以改变故事。可以选择用怎样的姿态面对不完美的世界。
我有个读者,叫阿桐。她小时候父母离异,被外婆带大。成年后,她常常觉得孤独,甚至对婚姻恐惧。她写信给我,说:“我不想生孩子,怕他像我一样。”我让她做个小实验:写下自己十岁那年的一件快乐的小事。她写了:有次外婆用一个鸡蛋做成糖心煎蛋,说“这是全村最香的蛋,只给你吃。”我说:“那一刻,你幸福吗?”她点头。我说:“那就证明,不完美的生命,也能长出甜。”
三个月后,她又来信,说决定生一个孩子。不是因为世界变好了,而是因为她想创造那个“糖心蛋的瞬间”。
这就是“返工”的意义。你不能重来童年,但可以重新定义“父母”的意义。
我知道,有人会反驳:那原生家庭的伤害怎么办?那种被忽视、被否定的痛,是不是可以怪父母?是的,父母有责任,但“他们也只是第一次当父母”。正如你第一次当孩子。成长就是在这场互为镜像的关系中学会和解。
你可以责备,但不能停留在责备里。否则,那不是清醒,而是停滞。
心理学家维克多·弗兰克尔在《活出生命的意义》中写道:“当我们不能改变环境时,我们就必须改变自己。”他在集中营失去家人,仍然说出这句话。那不是鸡汤,而是人性最深的自救。
有一位朋友曾试着“对抗”这种想法。他写了一封信,寄给不存在的“未出生的自己”,信里写道:“谢谢你没来,让我有机会独自经历这一切。”那是一场告别,也是一种原谅。
读完信后,他对我说:“我突然明白,我不是被生下来的,我是自己走进这个世界的。”
有时候,我们太想把责任归因于别人,却忘了“存在”本身就是选择。你能思考这件事,就已经说明——你在活着。你在回应这个世界。你在继续写故事。
我想起《道德经》里那句: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”听起来冷,但其实是一种最高的仁慈——不干预,不设定,让每个生命自由生长。你怨父母,也是在怨“生命的自由”。可生命最大的尊严,恰恰在于:不被谁决定。
再说那种“我不能生孩子”的想法,看似善良,实则是另一种傲慢。你以为能替另一个灵魂决定命运,可你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。刘强东的父母,不知道他会成为企业家;乔布斯的生母,不知道他会改变世界。若他们因恐惧而止步,你连今天用的手机都不会存在。
孩子不是复制品,而是全新的生命。他会带着你无法想象的路径,重新探索世界。你不能预演他的悲,也不能替他挡住喜。
我曾经在北京的一家儿童康复中心采访到一个自闭症孩子的妈妈。她对我说:“我也问过自己,当初要不要生他。但他教会我耐心,教我爱。原来孩子不是我赐予世界的礼物,是世界赐给我的课题。”
她笑着说这句话时,眼角有皱纹,手上却在轻轻拍着孩子的背。那一幕,比任何理论都真实。
生命从来不是单向的。你以为是父母给了你生命,其实是你让他们成为了父母。
你在选择他们的同时,也在塑造他们。
当你怨他们“未经允许”生你时,不妨换个角度想:你也曾“未经允许”地进入了他们的生命,让他们学习、疼痛、成长。
这世间所有关系,都是互为因果。
所以,不要再问“为什么生我”,也不要害怕“我能不能生”。该问的,是“既然来了,我要怎样活”。
当你这样问时,你已经从抱怨者,变成了创造者。
你开始接手自己的人生。
而那,才是真正的“允许”。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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