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无尘阁日记

那些不上班的年轻人,都过得怎么样?
2025-10-10

那天,北京的天阴得很。地铁口的风像是被人忘了关的门,灌进来,冷得直钻骨头。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的女孩在地铁口犹豫了很久,手机屏幕上的招聘信息闪了又灭。她深吸了一口气,点开了外卖软件,嘴里嘀咕着:“先吃点东西吧。”那一刻,她突然意识到,自己已经三个月没上班了。

有意思的是,她并不是被辞退的。她是主动离开的。朋友说她疯了——在这个失业率高企、房租节节攀升的时代,辞掉一份有五险一金的工作,无异于自断后路。可她笑着说:“我只是想喘口气。”

喘气的代价,却是漫长的窒息。

一开始的几天像放假。她睡到自然醒,去菜市场挑最嫩的菜心,下午坐在阳台上看日落,夜里追剧到凌晨。她觉得自己终于活成了想要的样子。可等信用卡账单寄到家里,她才发现,理想的生活要先有现金流做底。

她开始尝试自由职业。写稿、剪视频、帮朋友运营小红书账号——谁给钱,就做什么。那种状态有点像一艘没有锚的船,看似自由,实则漂浮。晚上她常常失眠,翻来覆去地想:不上班,我是不是就不算个“社会人”了?

她并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。

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,2024年中国灵活就业人数已超过2亿。这意味着,每7个劳动者中,就有2个选择了“不上班”的方式谋生。从送外卖到写代码,从摆摊到接私单,他们都在重新定义“工作”这件事。

可自由的代价,总要有人来承担。

有个男孩,我认识的。他原本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,每天通勤两小时,老板脾气暴躁,项目永远赶不完。他忍了三年,终于有天在地铁上看到自己脸色苍白得像壁纸,于是递了辞职信。那天晚上,他发了一条朋友圈:“从明天起,我只为自己工作。”

第一周,他画画、做饭、剪视频、晒太阳,像被解放的人。第二周,他开始接不到稿子。第三周,他发现信用卡快刷爆了。到第四周,他彻底明白:不上班,不等于不用工作。只是换了一种方式,把老板换成了“客户”,把公司换成了“自己”。

那天我们在咖啡馆见面,他盯着电脑,眼神很空。他说:“自由职业这仨字,看着浪漫,干着焦虑。”他说,最难的不是没活做,而是没人告诉你该做什么。没有框架,没有人审批,也没有下班的铃声。你得自己当自己的老板、员工、财务、运营和心理医生。

有一次,他接了一个大客户的视频剪辑单,熬了四天四夜交稿。客户却说“不符合调性”。他崩溃地把文件删了,又一边哭一边重剪。那一刻,他第一次怀念起上班时的朝九晚五。至少那时候,下班之后的夜晚,真的是属于自己的。

那是他第一个失败的返工。后来他学会了,每次接单前先写清需求,签好小合同。他说:“自由不是不要规则,而是自己设定规则。”那是他的第一个小实验——给自己定下“准时下班”的闹钟。每天晚上十点,他强迫自己关电脑,不论稿子是否完美。第二天醒来,他惊讶地发现,效率反而提升了。

有时候,人不是被时间逼死的,而是被自己的完美主义耗尽。

但也有另外一种人,活成了自由的样子。比如南方某个小城的一家花店老板娘。她原是外企职员,日子过得精致又疲惫。三年前她辞职回乡,租了个十平米的铺面,种花卖花。她说:“以前开会时老板讲KPI,现在我看花开花谢就知道盈亏。”

她的生活节奏慢下来,每天早上七点开门,下午三点关门,剩下的时间拿来画花的形状、做新的花束组合。她的“实验”是试着在每一束花上附上一张小卡片,写一段文字。她说:“花卖得不一定多,但每次顾客笑着回头,我就觉得值了。”

然而,她也经历过最糟的时刻。那年冬天,花店因为疫情停业,她靠存款撑了三个月。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该重新去上班。可在某个深夜,她突然想起自己辞职那天的心情——那种“终于不用被别人定义”的轻松。她说:“生活不是一条直线,停下来不代表后退。”

她后来重新开业,把花店改成了工作坊,教人插花、手作,甚至开了线上课程。那一次,她体会到一个新的自由:不靠平台算法活着,而靠人的信任活着。

我问她现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。她笑了笑:“自由不是不用上班,而是你可以决定,为什么起床。”

那句回答让我记了很久。

其实,自由职业者并不只是逃离工作的人,他们是在重新发明“工作”的意义。

经济学家托马斯·皮凯蒂曾在《21世纪资本论》中提到,现代社会的劳动关系越来越碎片化,传统雇佣制的稳定性正在消解。过去我们依附于单位,现在更多人依附于项目、平台、甚至个人品牌。这种转变的本质,不是逃离体制,而是对“生存方式”的再造。

但问题也随之而来:当所有人都为自己工作,我们还需要社会协作吗?当一个人不再有“公司”的身份标签,他是否会失去社会的归属感?

心理学家弗洛姆说过一句话:“逃避自由的人,往往是害怕承担选择的代价。”自由职业最大的陷阱,就是它让你以为自己拥有了自由,实际上你只是换了一种焦虑。那种焦虑,是没人逼你,却也没人救你。

有个女孩在知乎上写:“不上班后,我最大的感受是,连失落都要自己买单。”她在辞职后尝试做插画师,却接不到订单。后来,她决定每天早上八点穿好衣服、打卡工作,不管有没有客户都画四小时。三个月后,她的作品被一家文具品牌看中,合作出了联名本子。她说:“自由不是无所事事,而是自我约束。”

那天,她发了一条微博:“我终于理解‘自律即自由’这句话的真正含义。”点赞过万。

如果把上班比作攀爬一座山,自由职业就像在海上划桨。上班的人靠的是团队、体系、规范;不上班的人靠的是方向、毅力、节奏。你可以随时停下,但海浪不会等你。

有次我问一位摄影师朋友:“你不上班,焦虑吗?”他说:“焦虑啊,但我宁愿在焦虑里自由,也不想在安稳里窒息。”他接着补了一句:“可千万别误会,自由不是不努力,而是努力的理由不同。”

那句话让我想到另一种视角:不是所有不上班的人都在逃避,有些人,只是在寻找更贴近自己天性的方式活着。

我见过一个辞职去乡村支教的女孩,她每天带着孩子们读书、种菜、画画。她的存款不多,但她笑得很明亮。她说:“我不再害怕别人问我‘你现在在干嘛’,因为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。”

也见过一个程序员,辞掉高薪职位,去云南做民宿。他说那是他最失败的一次选择——房子没租满,合伙人撤资,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守着山。可那一年,他学会了种菜、修灯、写代码接远程单。他说:“我不再想回去上班,但我知道,如果要留下,就得学会承担。”

自由从来不便宜,它的价格叫“自我负责”。

在这一点上,自由职业者比任何人都清楚。你要自己找客户、谈价格、交税、维护关系;要面对不确定的市场、算法和平台。没人给你发年终奖,但你可以在午后的阳光下,给自己泡杯茶,继续写一行代码、一段文字、一个未来。

有人问:“那他们真的过得好吗?”

我想,也许“好”这件事,从来没有统一标准。

有的人不上班,却每天忙到凌晨;有的人上班,却心早已流浪。与其说自由职业是一种生活方式,不如说它是一种人生试验——去验证,什么样的生活,能让自己活得更像自己。

美国作家梭罗在《瓦尔登湖》里写过一句话:“我步入丛林,因为我希望生活得有意义。”那些不上班的年轻人,也许正是在各自的“丛林”里寻找意义。有人找到了,也有人还在路上。可至少,他们在寻找。

夜深了,朋友圈里那个辞职三个月的女孩发了一条动态:“今天终于接到一笔新单,客户说喜欢我写的文字。”她在末尾加了一个表情:🌿。那是她重新出发的标记。

屏幕亮了又暗。城市的风还在吹。生活仍然艰难,但也仍然有希望。
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