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知远对话陈传兴:这个世界其实在走向一种更不确定
2025-10-10
凌晨四点,伦敦街头还笼着雾。风掠过泰晤士河,卷起一页湿漉漉的报纸,贴在一盏路灯上。新闻标题写着:“AI 模型在全球艺术拍卖会上取代人类策展人。”我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,想起几天前的一场访谈。主持人问:“陈先生,您怎么看待这个时代的变化?”他笑了笑,说:“这个世界,其实正走向一种更不确定。”那句话像钉子,扎在我脑子里,直到此刻还在震荡。
人类喜欢确定。喜欢知道明天几点起床,工资多少,爱人还在不在。可偏偏,确定正在变成奢侈品。你我都在一个透明的、不稳定的玻璃房里生活,稍一碰撞,就碎成无数面镜子——照出我们不愿直视的样子。
陈传兴,是那个敢在碎片中凝视自己的人。
那天,他穿着深灰色大衣,戴着一顶礼帽,步子不快,眼神却像刀。摄像机对准他,他不闪不避,只微微一笑,说:“我不拍梦幻的东西,我拍梦。”他不是开玩笑。在梦里,他曾梦到自己提着自己的头走路。那场梦后来成了他生活的隐喻——他知道,只有把头从身体上拿下来,才能真正看见自己。
这种“看见”,是残酷的。
他年轻时是个反叛者。留长发、穿凉鞋、偷书。他常说那是“盗火”的年代。为了读一本被锁在地下室的鲁迅,他趴窗钻进去,满手是灰。那一页书,他至今能背。他笑着回忆:“那是我第一次感到自由的味道——带点尘土,带点热。”
后来他去巴黎,十年。思想暴食的十年。他说那时自己像个疯子,白天上课,晚上读书,凌晨写笔记,一天只睡三小时。朋友笑他:“你像在自杀。”他回:“也许我是在重生。”
他用法国的寒冬,熬出对世界的理解:规矩越多,自由越多。那句话乍听荒谬,却精准得刺痛人。人只有在规则之中,才有机会看清哪些是桎梏,哪些是秩序。
这让我想到一个常见的矛盾——现代人一边喊自由,一边被焦虑拖得喘不过气。
有一次,我在上海地铁上,看见一个女孩哭着对电话那头喊:“我真的不想加班了!”挂断后,她又低头打字:“收到,我今晚赶完。”她擦干泪,重新戴上耳机,屏幕里弹出一句励志文案:“努力的人生才有光。”她苦笑了一下。
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所谓自由,不是不用规则,而是能在规则中找到呼吸。
陈传兴懂这个道理。他说:“我用银盐记录世界,因为它不稳定。”银盐是种会随时间褪色的物质,光照久了就模糊。可他偏偏爱它。因为那种模糊,像时间在纸上的呼吸。
他说:“人生最怕的不是模糊,而是被定义。”
这种不被定义的姿态,让他在不同身份之间游走——摄影师、作家、导演、学者。他拍《掬水月在手》,拍叶嘉莹先生;他监制《他们在岛屿写作》,记录余光中、郑愁予;他在清华教书二十年,从不重复同一堂课。他说:“知识不是传递,是燃烧。”
有学生问他:“老师,您不怕过时吗?”他笑:“我每天都在过时,所以我每天都在活着。”
那是他对“确定”的拒绝。
他清楚,真正的文明,不是稳定的秩序,而是不断崩塌、重组的过程。
他说:“人类的文明,其实正在进行一场必要的消失。”
那是一次南京的讲座,他穿着旧毛衣,站在台上,手里捧着一杯冷茶。听众寂静。有人问:“您悲观吗?”他摇头:“悲观是懒惰的。真正的清醒,是看见崩塌,也还能走进去。”
他说,病毒改变了人类的秩序。它是非生命体,却能改写生命的语言。那一刻,权力膨胀,自由收缩。可是他却说:“那也是人类的幸运。因为不确定,是文明唯一的呼吸。”
我记得那天他讲完,台下一位女孩哭了。她站起来说:“我学艺术,但总觉得自己没用。”陈老笑了笑:“如果世界只剩确定的东西,你才是真的没用了。”
那句话像一记耳光,打醒了在座的所有人。
这让我想起一位心理学家的实验。耶鲁大学在2021年的一份报告中提到,当个体面对不可预测的环境时,大脑的创造区会异常活跃——换句话说,不确定,正是人类产生智慧的催化剂。
但多数人害怕这种不确定。
他们害怕失业、害怕衰老、害怕“变”。于是,开始抱紧确定的东西,比如一份稳定的工作,一段不再相爱的婚姻,一种看似安全的生活节奏。可是陈老说:“规矩越多,自由越多。”因为你只有先筑墙,才能知道哪扇门通向外面。
他身上有一种稀缺的平衡——既看透世界的虚无,又不放弃对真理的渴望。
许知远在《十三邀》里问他:“您不觉得世界在变得更混乱吗?”
他答:“混乱只是秩序的另一种表情。”
那一刻,许知远沉默。镜头里,灯光打在陈老脸上,皱纹像河流。他的语气轻,却像刀。
他说:“人要敢于解体自己。”
我知道他不是指身体的解体,而是精神的。每天把自己剖开一遍,检查是否被惯性吞噬。他说:“我们都像外科医生,要拿手术刀把自己划开,再缝上。缝得不好,再拆。直到疼出清醒。”
那是他的一种“日课”。
他说每天写日记前,先问自己三个问题:
我今天害怕了什么?
我今天相信了什么?
我今天在逃避什么?
他说:“如果一天不写,我就像没洗澡。”
我试着照做。
那晚我写下:“我害怕被人误解;我相信自己没变;我在逃避改变。”写完那三个句子,我关掉灯,忽然有点羞愧。原来我和许知远一样,也在假装理性。
那是我与陈老的第一次“同频”。
人这一生,最难的不是看清世界,而是看清自己。
他曾说:“人要学会在黑暗中走路,因为光,未必永远存在。”
那让我想到他提过的梦——他提着自己的头走在夜路上。那种梦境,是灵魂在提醒身体:你该重新认识自己了。
可大多数人不敢梦。他们太怕看见梦里的自己。
这也是我们时代的悲哀——人人都醒着,却没人真正清醒。
陈老说:“文明的进步,靠的不是答案,而是不断提问的勇气。”
可如今,提问被嘲笑,质疑被误解,反思被视作软弱。人们更爱确定的结论,爱“该怎样”“必须如何”。而真理,恰恰藏在“不知道”里。
所以,他宁愿老到七十岁,还在做梦。宁愿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路演现场奔波,也不愿被定义为“过气的文化人”。他笑说:“我不知道哪根筋不对,但我还在路上。”
那是他与时间的较量。
我曾在南京先锋书店听过他的分享。讲到人生的后半段,他忽然停了几秒,说:“其实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在死去。”
全场静默。
他又笑:“可是只要我还拍一张照片,还读一页书,我就在重生。”
那句“重生”,说得轻,却让人心颤。
因为那不是浪漫,而是事实——人只有不断重组自己,才能在不确定中找到确定。
我想起一个细节。采访结束时,许知远问:“您希望人们记住您什么?”
陈老看着他,缓缓说:“不需要记住我。只希望他们继续提问。”
我忽然理解了什么叫“精神的传火”。
人类从未真正掌握确定。
我们所能做的,不过是提着自己的头,走在未知的路上,一边缝,一边梦。
这个世界越来越快,快得让人以为稳定才是安全。
但真正的安全,是在变化中还能保持好奇。
当规则越来越多,愿你仍敢于越界;
当世界越来越乱,愿你仍相信光;
当一切都走向不确定,愿你仍能提着自己的头,问一句——我是谁,我要去哪里。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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