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类创造的东西的因缘都可以溯源到人类的心识了?可以这么理解?请详解。
2025-10-10
可以这样理解,但要加两个限定:其一,人类创造物的最深根由确实发端于人心与心识,没有“要这样”的意向、没有“可这样”的观念与规则,就不会有器物、制度、软件、城市这些果相;其二,这个“心识为因”从来不是“独因”,它必须与材料、能量、技术、制度、时间、他人共同作为缘而和合,才会显出具体之物。换句话说,心识像种子,能决定“为何为此”的类性与方向;外在万端条件像土壤与气候,决定“能否成、成几分、以何种样子成”。若把四缘摆上台面:心识中的意向与构型信息偏向因缘,材料—能量—工艺—资本—制度多属增上缘,具体对象与目标是所缘缘,前后相续的学习—试错—迭代是等无间缘。把这四类角色分清,既能避免把一切“心化”,也能避免把心识的决定性埋没在客观条件里。
为什么说心识是“根因”?看三个层面就明白。第一是目的层面。器物与制度之为“人类创造物”,不在于它由什么做成,而在于它被赋予何为之用。同样一块石头,未被意向挑出之前只是自然物,被“压纸”这一意图指认之后才成了“镇纸”。目的不在物里,在心里,心把“可用的差异”从世界里抽出来,安进稳定的形式与用法,这一步就是因。第二是形式层面。任何人工物都有一份可传递的“图纸”,它可以是显性的图档与规范,也可以是隐性的工艺诀窍与规则体系。正是这份形式信息在代际之间保持“同类相续”:换一批材料做出同款小提琴,声学个体差异存在,但仍属同一类;材料不变而改了比例与厚薄,它就不再是那类琴。决定“为何为此”的,在信息而不在质料,这信息落点仍在心识。第三是共识层面。钱币之所以能用,合同之所以生效,法律之所以生威,根本因不在金属、纸张或墨水,而在“我们承认并按此行动”的集体心识。约翰·塞尔称之为“集体意向性”,佛经会说这是“共业所感”的世间:共认—共行—共成,心在前、物在后。
说心识为因,并不等于世界由心随意捏造,边界恰恰在这里。第一,材料与自然律不是心的附庸,它们设下硬约束。你可以意愿飞行,但升力、推力与结构强度必须过关;你可以设想更小的芯片,但热噪声、量子隧穿、工艺极限会提醒你“意向≠实现”。因决定方向,缘规定路径,果是二者相交的那段可行轨。第二,心识也并非单个个体的私念就能成事。大多数创造物离不开“多人—多轮—多域”的相续:有人出主意,有人化成图纸,有人造出样机,有人评估风险,有人筹资与合规,有人做市场与维护。这里的心因是“群体性”的,佛家称“共业”,现代社会学叫“制度化”。第三,心识自身并非无条件自由,它有生理—认知—文化—历史的底板。人眼的分辨率、短时记忆的容量、语言的范畴、审美的传统,都会把“我们能想象与能表达的形式”限定在一个可操作的带宽内。心在因位,但这颗心并不是零初始、无限自由的主宰,它也是缘起的心。
把“去掉还成立吗”的检验放到最强处:把所有人类心识从地球抽走,留下材料、能量、山川河海,家具、法律、货币、软件、城市规划这些“人类创造物”就不再成立;“桌子”会坍缩回“木板与力学支撑的某种摆放”,钞票会坍缩回“印了图案的纤维素”,合同会坍缩回“纸面上的文字”。这说明,人工物的“为此性”离不开心因;与之对照,把空气、机器、资金、工艺、供应链从某一项目里拿走,项目会失败,但这一类东西并未被抹去,它们只是未曾得缘而显。这就是因与强增上缘的差别:两者都可能“去掉就不成”,但前者决定“成为什么”,后者决定“能不能成与怎样成”。
再看一个经常让人混淆的反例:材料进入了果的身体,是否就成了因?树把二氧化碳里的碳固定成纤维素,钢筋水泥最终成为梁板墙,于是有人说“材料就是因”。这里要把“质料进入”与“类性相续”分开。佛教讲“因生果”的“同类生”,点的是“何以为此”的连续性:麦种生麦芽、设计生同款、规则生秩序;不是说“谁的原子最后停在了果的分子里”。质料可以深度参与,但它不决定“这类之为这类”,所以它是可能非常关键的增上缘,而非因缘。
顺着这条思路看现代科技,很多“人—机—物”的纠缠都变得清晰。软件与算法是典型的“心因化为形式因”的例子:代码是可复制的信息之种,同一份代码在不同服务器上运行,硬件差异不抹去“这就是那个应用”的同类性;改了代码,即使硬件不变,果就变。城市与制度亦然:总规—控规—详规—图则—协议—执法,层层都是信息化的“因”,而土地、基建、财政、施工、舆情是强力外缘;当你调整“因”的结构(比如改用TOD的交通—开发一体规则),同样的地块与资金会长出完全不同的城市果相。你会看到:心识并不是“想想就有”,它是“把信息当因、用世界当缘”的那只无形之手。
把这些合起来,可以给出一句更稳的结论:凡是被称为“人类创造”的东西,它之为“此物”的根因可以追溯到人类的心识——具体说,是指向某种目的的意向、能被复制的形式信息与被共同承认的秩序规则;与此同时,它必须与材料—能量—工艺—制度—他人—时间这些外缘和合,才会显成可用之果。承认心识为因,不是要贬低物与法的刚性,而是为了把角色摆正:心定性,物成形,法定序,群成事。明白这一点,就不容易陷进两端的误区:一端是“唯心化”,以为心想即可,撞上物理与制度的墙就挫败;另一端是“唯物化”,以为堆材料就行,忽略了信息与目的才是“为何为此”的主线,结果越做越不像。看穿角色,才好布局因缘;布局因缘,才可能把想要之果做成“可重复、可检验、可传承”的果。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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