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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逃离大厂:能在大厂坚持到35岁的是少数
2025-10-11

凌晨三点,灯还亮着。张敏盯着屏幕上那条没跑完的测试数据,眼睛酸到流泪。窗外是北京的风,掠过写字楼的玻璃外墙,像一阵无声的叹息。她揉了揉脖子,微信闪了几下,是项目群。经理又在催进度,说:“这版明天一定要上线。”那一刻,她没回。只是点开体检报告,报告上那句“肝功能异常”像是一记闷锤,敲在心口。

她二十九岁,在大厂五年,从实习生到中层,手下带着三个人。她以为自己只是有点累,直到医生说:“再熬半年,你可能真的会倒下。”张敏笑了笑,说:“倒下也得有个项目上线的时机吧。”

这并不是个例。
过去三年,中国互联网行业平均员工年龄降到了28.7岁,35岁以上的人在职比例不足8%。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在这场以“年轻”为燃料的机器里,几乎没有人能跑完全程。身体被掏空只是表象,真正让人崩塌的,是那种“我已经尽力,却仍然不够”的失衡感。

有人说,大厂是成年人的竞技场,能留下来的都是强者。可强者也有血有肉。
在杭州的一家咖啡店,我见到离职半年的赵巍。他曾在阿里做战略运营,如今靠自由职业为生。那天他穿着宽大的灰色卫衣,看起来比照片瘦了许多。他说:“我离开的那天,电脑刚交完,我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,突然想哭。我不是舍不得那份工作,而是意识到,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。”
他说这话时,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,有种奇怪的轻盈。他补了一句:“但我真的不想再卷了。”

卷——这个词在中国职场里已经成了默认设定。你不卷,就意味着被淘汰。
国家统计局2023年的数据显示,互联网从业者的年平均工作时长为每周52小时,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近20%。当“自愿加班”成为默认,当“项目上线”被视为使命,当“拼命”成了美德,这个行业就已经悄悄改变了人。

在深圳,我采访过一个叫陈立的程序员。他三十二岁,被裁前在腾讯云做后端开发。
“我没被裁那天反而更怕。”他说,“因为我知道,只要我还在,就得继续干下去。”那时他每天写代码到凌晨两点,吃饭靠外卖,睡觉靠咖啡续命。他说身体不算最糟的,最糟的是那种“被替代感”。
他打开电脑给我看,一个二十二岁的新人写出了他用了三年打磨的算法模块。陈立笑了笑:“年轻就是最大的优势,我打不过时间。”

有人说大厂像温室,其实更像赛道。每个人都在跑,只是有人掉队,有人受伤,有人忘了终点在哪。

去年底,我看到一份《2024互联网职场健康报告》,里面写着一句话:“在35岁之前,打工人用身体换钱;在35岁之后,用钱换身体。”这句话像一面镜子,照出太多人的现实。
知乎上有个热门问题:“为什么互联网人害怕35岁?”一个高赞回答写道:“不是害怕被裁,是害怕终于有时间,却不知道自己是谁。”

王雪知道那种感觉。她在字节做产品经理,去年被优化。那天她收到了HR的会议邀请,邮件主题只有四个字:“谈一谈吧”。
她说:“我提前知道要被裁,但真的坐在那间小会议室里,HR读完那段‘感谢你为公司做出的贡献’的模板话,我还是哭了。不是因为不舍,是因为我意识到——原来努力到极致,也可以被一句话归零。”

她回家那天,外面下着小雨。丈夫问她想吃什么,她说:“随便。”
饭桌上两个人沉默了很久,最后她说:“我以为工作是人生的主线,现在才知道,它只是一个章节。”

从那以后,她开始每天早上六点去跑步。她说那是“重启自己的方式”。
“以前起床第一件事是看企业微信,现在是看天亮没亮。没想到,能看到天亮这件事,也能让我觉得幸福。”

这听起来像鸡汤,但其实是无数人试图自救的本能。
在一次关于“工作倦怠”的调研中,北京大学心理健康研究中心指出:超过63%的互联网从业者有持续性疲惫感,45%的人出现情绪失调或焦虑,22%的人有过“短期逃离”想法。这不是脆弱,而是一种集体病。

那天采访完王雪,我问她:“你会再回大厂吗?”
她想了想,说:“如果生活必须靠那份工资,我会。但如果能有别的路,我宁愿慢一点。”

慢一点,这个词听起来像奢侈。
在一个以速度定义价值的时代,慢就是错。可真相是,大多数人不是输给了别人,而是被速度耗尽了。

我曾在一次闭门访谈会上听到一句话:“大厂不是杀人,它只是让你自愿燃烧。”这句话出自一位已离职的技术总监。他笑着说:“你看,那火多漂亮啊,只是没人告诉你,火也会冷。”

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扛,直到身体出卖了你。
张敏后来真的倒下了。不是比喻,是字面意义上的倒下。
那天凌晨三点,她在会议上晕过去,同事吓坏了,叫了救护车。医生说她是“过劳性晕厥”,再拖下去可能有心肌损伤。她醒来的时候,身边是几瓶吊水的药液,还有一个手机上亮着的会议提醒。她笑了,说:“我还得请假,请假也要审批。”

病假批下来了,她休息了整整两周。那两周她什么都没做,只是睡觉、发呆、看窗外的风。后来她辞职。
“我以为我离不开公司,其实公司也没那么需要我。”
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,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别人的故事。

可那些故事都在我们身边重复。
有人辞职去云南开客栈,三个月后又回北京;有人离职去创业,一年后回到职场;有人坚守岗位,不停升职加薪,但脸上的笑越来越少。
他们都以为自己选择了不同的路,其实是在同一个循环里打转。逃离,不一定是真自由;留下,也不一定是失败。

我问过十几个离开大厂的人:“如果再选一次,你还会进吗?”
有人说会,因为那是成长的捷径;有人说不会,因为那是慢性自杀。
但几乎每个人都承认,大厂教会他们最深的一课:不要把自己交给系统。
张敏说:“公司不是家,它只是一个交易场。你给它时间,它给你钱。可如果你连自己的身体都卖进去,那就是赔本买卖。”

这句话让我想起一句老话:“人不是机器,机器也有保养期。”
可在这个时代,我们都在被训练成“可替换的零件”。
这也是这届打工人最难的一点:他们既清醒地知道自己被困,又不敢真的逃。

于是出现了新的“平衡术”。有人用AI工具分担工作量,有人设定“晚上10点后不回消息”的底线,有人学着拒绝加班,有人默默申请心理咨询。这些小动作,微不足道,却是抵抗的开始。

张敏后来去了成都,做一家创业公司的顾问。她说现在的生活简单多了,早上八点起床,喝一杯黑咖啡,跑步半小时,然后开电脑。中午阳光好的时候,她会去阳台上晒太阳,看着远处的山。
她说:“我终于学会什么叫‘活着’,而不只是‘工作着’。”

我问她后悔吗?
她摇摇头,说:“不后悔。只是有时候,夜里梦见以前在大厂的日子,会梦见那盏永远亮着的灯。梦里我还在加班,只是再也不会醒来。”

或许,这就是那个时代的隐喻——
我们都在灯下奔跑,以为那是光。
可光有时候,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灼烧。
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