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何度过人生的灰暗时刻?
2025-10-17
那天我在地铁上,隔着人群,看见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。清晨七点,他的手还在抖着给自己点火,火柴燃了一半,被风吹灭了。他低头,又划了一根。火光在他脸上跳了一下,我看到那张脸,疲惫、空白、没有敌意,也没有希望。地铁进站时,他掐灭烟头,往人流里挤。那一刻我忽然想,也许每个在人群中沉默着的成年人,都在悄悄度过一个属于自己的灰暗时刻。
灰暗,不是黑,而是亮不起来。不是崩溃,而是没力气。你还在走,还在回复消息,还在开会、做饭、笑,可你心里那个引擎,早就停了。
我有个朋友叫阿远,三十五岁,广告公司创意总监。去年夏天,他做完一个案子,客户临时撤单,团队熬了半个月的夜,全白费。他坐在会议室里,突然说了一句:“我好像,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。”那天他没发火,也没解释,只是沉默地收拾电脑,走出门去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去了郊区,开车开到油箱亮灯,停在路边,听着蝉鸣,哭了半个小时。
他对我说:“我不是因为案子崩溃,而是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我再努力,也不能让一切都好起来。”
人到某个阶段,你就会发现: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,不是所有的忍耐都能换到结果。更残酷的是,你连为什么要继续努力,都开始说不清了。
心理学上有个词,叫“习得性无助”。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塞利格曼在1967年的实验中发现,当人一次次经历失败,哪怕之后有机会改变,也会下意识放弃。那是一种深层的绝望:不是看不到光,而是觉得光已经与我无关。
但有意思的是,真正让人走出来的,从来不是光,而是某个小动作。
阿远后来跟我说,有一天下班回家,他随手在阳台种了一株薄荷。每天浇水、晒太阳、修枝。三周后,薄荷长出了新叶。他说那一刻忽然觉得,原来我还可以让点什么重新长出来。
那株薄荷救了他。
后来我也开始试着做这样的“小动作”实验。那段时间我因为写稿压力大,整夜睡不着。于是我规定自己:每天晚上睡前,只做一件“无意义的小事”——比如擦一擦桌子,或者给猫梳毛。第七天,我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焦虑了。
我后来明白,这就是生活给的暗示:当你在灰暗里走不动时,不要想“我要走出黑暗”,而是先让自己“做一点亮的事”。
哪怕一点点,也足够让你找到出口的方向。
我去过一家心理咨询中心,墙上贴着一句话:“情绪不是敌人,它只是没被理解的信号。”那是北大心理学教授李银河在访谈中说的原话。她认为,人陷入灰暗,大多数时候不是因为事件本身,而是因为缺乏“解释力”——也就是你无法解释正在发生的事,于是你被困在混乱里。
阿远的故事让我开始注意那些“解释”的力量。
去年冬天,我在深圳采访一个女孩,叫苏宁。她二十八岁,刚离婚。她说那段时间,她每天都在做一件事:删照片。删完朋友圈、相册、云盘,最后只剩下一张照片——她在山顶的背影。她没舍得删,因为那天,她一个人爬完了整座山。她说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,“原来我可以靠自己走完一段路。”
她后来告诉我:“灰暗期就像走夜路,你不用马上看到灯,你只要知道脚下还有路。”
那句话我记了很久。
人最怕的,不是痛苦,而是无意义的痛苦。
所以我们拼命想要找到意义,哪怕是伪装的。我们用工作麻痹,用社交掩盖,用消费分散注意力。但夜深人静时,那股空洞还会回来。
2019年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报告显示,全球约有2.64亿人患有抑郁症,中国成年人抑郁障碍的患病率达6.9%。这不是病理数字,而是时代的回声。因为在这个过载的世界里,我们都被要求永远“在线”:在线工作、在线学习、在线快乐。可没人告诉我们,怎样“在线痛苦”。
我们怕痛苦被看见,于是学会伪装。可伪装久了,连自己都忘了原来的样子。
有一段时间,我看太多负面新闻,看多了会本能地关掉。后来我意识到,这种回避,其实也是在麻醉——我假装世界没那么糟,好让自己活得轻一点。可那不是治愈,那只是延迟崩溃。
真正的治愈,是允许自己崩溃。
有一次,我在上海街头看到一个穿校服的女孩,坐在路边哭。她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卷子,分数被红笔圈着。旁边的阿姨轻声问她:“没考好吗?”女孩点头。阿姨没说教,只是给了她一瓶水,说:“那就哭一会儿吧,哭完再走。”
那一刻我忽然觉得,这世界上最温柔的理解,是允许别人暂时不坚强。
我们习惯用“走出来”去形容恢复,可其实更真实的状态,是“在里面学会走”。没有谁能真正走出灰暗,你只能带着灰暗,继续走。
我有个读者,去年跟我说她患了焦虑症。她每天早晨起床前都要跟自己对话:“今天我还能再试一次吗?”如果能,她就起床;如果不能,她就多躺十分钟。三个月后,她的焦虑指数下降了。医生说,这种“十分钟法”,是一种微小但有效的自我复原机制。因为它让人重新获得“控制感”。
控制感,是灰暗时期最珍贵的东西。它不一定来自于解决问题,而是来自于“我仍能决定一点点事”。
比如今天喝哪种茶,比如今晚散不散步,比如明天要不要回复那条消息。
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决定,正是生命的边界重新被点亮的地方。
我后来读到一篇《哈佛商业评论》的文章,说人在面对持续低谷时,最有效的方式是“分层锚定”。意思是,不要只把希望放在一个目标上,而要有多个支点——身体、关系、爱好、学习。当一个支点塌陷时,其他支点仍能托住你。
那天我问阿远:“现在还怕低谷吗?”他笑了笑说:“怕啊,但我知道哪怕再掉下去,我还有土可踩。”
那一刻我明白,人不是要战胜灰暗,而是要在灰暗里,找到可以落脚的地。
去年我自己也经历过一次“掉下去”。那是年底,我的公众号连续三篇文章数据惨淡,合作中断,广告商失联。我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写不动了。有一晚,我删掉所有未完成的稿子,打开一个空白文档,打下第一行字:“今天不写对别人有用的,只写我能呼吸的。”那篇文章写了六千字,没人看,但我哭着写完了。
那是我重新找到呼吸的夜晚。
有人问我,写作能治愈吗?我想说,写作不治愈,但写的过程,会让你听见自己心里最微弱的声音。那声音不是“我能行”,而是“我还活着”。
这世界从没要求你永远强大,它只是希望你别放弃呼吸。
有一次我在云南旅行,遇到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,他在田里干活,笑得很轻。我问他:“你一天都不觉得累吗?”他抬头说:“太阳出来就种,太阳下去就歇,日子再坏,也有饭吃。”那句“日子再坏,也有饭吃”,简单得像一把锚,稳稳地钉在地上。
有时候,我们要的不是哲学的答案,而是生活本身的回声。
后来我养成一个习惯:每天晚上写三句话。第一句写“我今天还好”;第二句写“我今天做成了什么小事”;第三句写“明天我想试一件什么新事”。一周后,我发现自己心情明显变好。不是因为问题消失,而是因为我开始积累“我还在努力”的证据。
心理学家卡罗尔·德韦克提出“成长型思维”理论时说:“人最大的勇气,不是相信自己能成功,而是相信自己能持续成长。”这句话我抄在了本子上。每次低落时,我都会看一眼。
生活的灰暗时刻,不会提前通知。它可能藏在凌晨的空调声里,也可能藏在你无力的笑里。你无法预测它何时来,但你可以选择,当它来的时候,你不急着赶走它。
就像夜,只有够黑,星星才会亮。
那天我再次路过地铁口,风衣男人又在那里。这次他没有抽烟,只是低头看手机,嘴角有一点笑。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,但我猜,也许他找到了一点光。
灰暗不是终点,它只是另一种光开始的地方。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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