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为若无余承东
2025-10-17
冬天的深圳,天总是亮得早。凌晨六点,华为坂田基地的食堂里,灯火通明。余承东端着一碗豆浆,一口没喝,电话就响了。屏幕上跳出几个字——“系统又卡了”。他没皱眉,也没叹气,只是淡淡说了一句:“我马上过去。”那时是2012年,华为手机刚被任正非交到他手上。没有人看好他。终端部门像一块烫手山芋,三任总裁都没能扭转颓势。任正非说:“谁去接这个部门,就是去打硬仗。”余承东笑了,说:“那我去。”那一年,他从战略部门的“太平官”,变成全公司最不被理解的“疯子”。
他的第一件事,就是砍掉所有贴牌机和功能机业务。那可是能立刻赚钱的生意。老同事劝他:“别动,先稳两年。”他说:“稳着就是死。”于是华为短期收入暴跌,连内部会议上,大家都在暗地里传——“这人怕不是来拆厂的。”
几年后,P系列和Mate系列横扫全球市场,华为手机一度成为中国最有竞争力的品牌。但在那之前,余承东被骂疯子,被骂暴君,被骂“余大嘴”。他没反驳,只一句话:“疯一点,活得久。”
余承东是个典型的“内部局外人”。他不是天生的叛逆,而是深知:只有内部人敢挑战内部的惰性,才有真正的革新。
这种人,像钝刀割肉——不锋利,却能撕开组织的麻痹层。
我曾经参与过企业的战略项目。每当CEO问我:“新业务负责人选谁?”我常回答:“选那个最不合群的。”他们皱眉:“不听话的能带队?”我说:“听话的,带不出新东西。”
哈佛商学院教授弗兰西斯卡·吉诺在《Rebel Talent》中写过:“真正推动创新的,不是最服从的人,而是那些敢于反驳、敢于犯错、敢于自省的人。”她调查过2000多位中高层经理,近一半的人表示,公司最推崇的是“墨守成规”。但创造奇迹的,从来不是那一半人。
余承东是这样的人,张小龙也是。
2010年,微信诞生的那一年,没人相信它能火。那时的中国,米聊已经一骑绝尘,雷军每天发微博数万条,用户疯涨。微信初版几乎无人问津。张小龙被同事质疑:“你做社交?你自己都不爱社交。”他只说:“正因为我不爱社交,我才知道什么样的工具让人舒服。”
有一天,米聊上线语音功能,用户暴涨。张小龙通宵一夜,把同样功能移植进微信。第二天,微信用户新增从两万飙到五万。没人知道那一夜他喝了多少咖啡,只知道第二天他在办公室里笑着说:“差不多了,可以干一仗。”
“摇一摇”“漂流瓶”“附近的人”相继上线,微信彻底超越米聊。所有人都说他天才,只有他自己知道,那些灵光的背后,是无数次“试错—崩溃—再试”的循环。
有意思的是,张小龙和余承东的性格,其实都不圆滑。前者孤僻、理性;后者直率、冲。表面上他们格格不入,实际上却有共同的灵魂特征——他们都敢于“破”。
在任职华为终端之前,余承东已经在战略部门混得风生水起。那是个清闲又体面的岗位,他却主动要求调岗去“泥里爬”。张小龙在QQ邮箱部门也过得安稳,十五年做一个产品,他却想换空气。那种自找麻烦的冲动,是很多安稳体制内人最害怕的。
但企业要活下去,靠的从来不是稳,而是颠覆。
《哈佛商业评论》曾发布过一项研究:在经济危机后十年里,全球范围内成功转型的企业,有78%都经历过一次“内部破坏”。他们不是被外部竞争打败,而是自己先打碎自己。
华为和腾讯都在关键节点上,放权给了“内部局外人”。那是一种冒险,也是一种远见。
当然,冒险的代价很大。余承东上任后,砍掉了十几条产品线,导致华为手机销量暴跌;张小龙刚推微信时,用户不增反降。那种被孤立的时刻,是最冷的。
任正非当时差点摔手机在他脸上,气得说:“这玩意儿连我都打不开!”而张小龙那边,三个竞争团队中,他的资源最少,人手最紧。没人为他背书。
直到那一天,马化腾亲自坐在广州的办公室里,对张小龙说:“你不来开会,我派车去接你。”那是一个CEO的信任。
对一个“内部局外人”来说,这种力挺,是稀有的阳光。
任正非说过一句话:“不支持余承东,就是不支持我。”这句话救了他,也救了华为终端。那一刻,领导者的责任不是教,而是扛——替那些敢于破局的人挡下风雨。
我在一次高管培训上,遇到一家制造业公司的老板。他问:“怎么让年轻人敢冒险?”我反问:“你愿意承担他们失败的成本吗?”他愣了一下。敢于让别人试错,其实是领导力的高段形态。
在创新的世界里,没有被骂过疯子的人,成不了事。
吉诺教授说,组织要保持生命力,就要“制造新鲜感”。谷歌给员工20%的自由时间去研究感兴趣的项目。雷蒙德·钱德勒写过一句话:“第一次吻是神奇,第二次是亲密,第三次就是例行公事。”企业和人一样,失去新鲜感,就开始衰老。
但新鲜感不是从天而降的,是领导者有意识“打乱节奏”的结果。
我曾见过一个创业者,每三个月给团队换一次座位,不为别的,就是逼大家跨部门合作。他说:“椅子换了,脑子才会动。”开始员工很不适应,觉得浪费时间。半年后,他们的产品思路更新速度提升了一倍。那是他的小实验。
还有一次,他搞了个“失败周”,每个人要上台讲自己最近最糟糕的一次决策。有人讲项目亏了几十万,有人讲方案被客户骂退。听完之后,所有人都笑了。笑完再干。那一刻,失败成了共享资源。
这让我想到张小龙那句自嘲:“我一个社交失败者,居然搞社交软件。”余承东也在一次访谈里坦白:“我这个人脾气直,说话冲,不太会做人。”那些被认为是“缺陷”的特质,恰恰是他们的锋刃。
因为真正的领军者,不是没有弱点,而是敢于把弱点摆上桌面。
人类学上有一个词叫“面具效应”,意思是人会为了迎合环境而压抑自我。但创新的人,恰恰是撕掉面具的那批。
组织要想活,就得让人做自己。
这也是华为最被外界低估的部分。它看似铁血,其实骨子里有柔韧的一面。任正非对余承东的态度,就是“以怀柔驾驭”。
我曾听老员工讲过一个细节:有一次,余承东因项目延迟,被内部会批评。第二天任正非让秘书送去一壶茶,附言:“喝完再骂。”那壶茶,后来成了余承东办公室的摆设。那不是纵容,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理解。
任何一个组织里,总要有人去冒险,总要有人去顶撞,总要有人在众声之下坚持自己。那些人表面上看像“麻烦制造者”,实际上他们是“系统更新者”。
他们不完美,但他们让企业活着。
从管理学角度看,这种人叫“破坏型领导力”;从人性角度看,他们是“理想主义的偏执狂”。
他们会失败很多次,但每一次失败都在积蓄力量。
余承东被骂疯子时,他在调系统;张小龙被说不懂社交时,他在写代码。真正的领导者,不靠语言去证明自己,而是靠结果让质疑消失。
在这个时代,失败比胜利更能考验人。
斯坦福大学的研究表明:在连续五年创业者样本中,那些经历过至少两次失败的人,第三次成功率是初次创业者的2.7倍。失败不是污点,是成长的熔炉。
有一次,我问一位华为的老员工:“你怎么看余承东?”他说:“他让我们害怕,但也让我们有希望。”这句话很有意思。真正的领导,不是让人舒服,而是让人成长。
企业里有太多人选择“正确的沉默”,但余承东和张小龙的存在,让沉默的人不得不醒来。
如果没有余承东,华为可能仍是一家伟大的通信公司,但不会有如今的消费者业务版图;如果没有张小龙,腾讯可能仍是社交巨头,但不会有生态的第二生命。
他们是时代的“内部局外人”,既属于组织,又超越组织。
有趣的是,这类人其实在每一个公司、每一个团队、甚至每一个普通人身上都可能出现。只是大多数时候,他们被自己压了下去。
我们害怕麻烦,害怕被误解,害怕被排斥,于是慢慢变得安全、合群,却也失去了锋芒。
如果说余承东代表的是“向外打破”,那张小龙代表的是“向内挖掘”。一个用刀劈路,一个用笔筑城。两条路都不容易,但都通向同一个终点——自由。
任正非有句话,说得透彻:“没有反对者的英雄,不是真英雄。”
这话我后来常挂在心上。因为在生活里,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“那个被误解的人”。我们不必都成华为的余承东,但至少要在自己的世界里,敢于做一点“局外人”。
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反驳,一次不合逻辑的尝试,一次看似没意义的实验。
比如今天,换个视角看问题;比如今晚,重写一封没发出的邮件。那都是你打破舒适区的信号。
别怕被人笑,别怕暂时没人懂。真正的进步,从来都是孤独的。
时代从不奖赏顺从,它只记得那些在最暗的夜里,仍然敢去点火的人。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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