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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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访寒门贵子何润琪,707分文科状元:有人生在罗马,而我自己建造罗马
2025-10-21

那天的雨,下得不大,却让乡间的小路变得泥泞。那是何润琪回家的路,一条他走了十八年的路。风吹过稻田,带着潮气与泥土的味道,他把书包往肩上一挎,鞋上溅着点点泥。那一刻,他还不知道,几个月后,他会以707分的成绩,成为湖南省的文科状元。记者去采访他的时候,他正坐在屋前的竹凳上,脚边堆着几本旧书,封面已经卷边。他笑着说:“别人出生在罗马,而我,是自己建造罗马的人。”

那句“建造罗马”,不只是自豪,更像是一种温柔的倔强。因为在他的成长路上,没有鲜花铺路,没有导师引领,只有一双粗糙的手,一盏昏暗的灯,一份不声不响的坚持。

他父亲是一名钢筋工。每天凌晨四点多,天还没亮,就得骑摩托去镇上的工地。回来时,裤脚上全是灰尘。可每次经过镇上的小书摊,他都会停一下,挑上几本——《十万个为什么》《中国通史》《少年文学》。那几年家里穷,饭桌上常常只有玉米粥和腌菜,可书架却总是满的。润琪说,父亲买书的那种认真劲,比任何奖状都让他记得深。

有一次,父亲在工地上摔伤了腿,打着石膏还念叨:“下次得给你买那本《时间简史》,听说写得不错。”那天夜里,润琪写下第一篇小作文,题目叫《爸爸的腿》。作文的最后一句是:“他摔倒的地方,不止是工地,也是我生命的起点。”

母亲的温柔是另一种力量。她常常在田里干到天黑,一边插秧一边唱老歌。润琪小时候最喜欢坐在田埂上,看她弯着腰,手里的秧苗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纹路。母亲去世那年,他十六岁。她走得很突然,没有留下什么遗言,只留下了一个旧竹篮,篮里是她织了一半的毛衣。那件毛衣后来没织完,但润琪一直留着。他说,母亲教他学会爱生活,也教他面对失去。

那段时间,他几乎崩溃。成绩下滑,整天不说话。一次晚自习,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,眼神空空的。班主任顾老师看出来了,第二天一早,提着一袋热牛奶去他宿舍。她说:“你妈不在了,但老师在。”那天晚上,润琪哭得很久。从那以后,他不再沉默。他开始一点点找回学习的节奏,每天早上比别人早起半小时,默写历史年代表。有人问他:“不累吗?”他答:“比起不做事,痛快多了。”

他的老师们都说,这个孩子“懂事得让人心疼”。姚老师记得,有次润琪发高烧,她和数学老师一起去宿舍送饭。他们发现,宿舍的热水壶坏了,润琪就用冷水洗头。姚老师第二天就每天在办公室烧水,让他带回去。那一段时间,老师们轮流照顾他,而他从没喊过一次苦,只在笔记本上写了八个字:“别人帮我,我要更好。”

思考,对润琪来说,比勤奋更重要。

他不是那种“题海战术”的学生。他说,题海只能让人更熟练,不能让人更聪明。老师教一个解题方法,他会反复推敲背后的逻辑,换几种角度再试。他喜欢问“为什么”,甚至喜欢和老师辩论。有次上政治课,他提出了一个刁钻的问题:“如果每个人都理性,那社会还需要规则吗?”老师愣了几秒,笑着说:“你将来适合读哲学。”

后来,他真的选了哲学、政治、经济学三合一的PPE专业。他说:“我想明白世界,也想明白人。”这句话听起来成熟得不像十八岁,但那种清澈的笃定,是从无数个黑夜里积出来的。

他的兴趣也杂。喜欢画画,喜欢音乐,喜欢看书。他学素描是因为一次突发的冲动,那天在镇上看到一个画摊,画师正画一个小女孩。那支铅笔下的人物仿佛有了呼吸,他看呆了,回家就和父母商量要去学画。父母没钱,但最后还是同意了:“只要你真喜欢,咱就想办法。”于是,他骑着电动车,每周末去镇上上课。画室的墙壁斑驳,天花板有裂纹,但他画得极认真。那两年,他画完了整整六个素描本。后来,他把画笔放下,又在高考结束后重新拿起。他说:“有的梦,可以放下,但不能丢掉。”

他喜欢史铁生,因为那种“命运压不倒我”的精神。他说,史铁生写母亲,我看哭了,因为那像我。也喜欢钱钟书,喜欢他那种“读书如登山”的气势。他笑着说:“进清华之后,我想先横扫图书馆。”那种少年心气,不张扬,却燃烧着光。

他的未来不止是读书。他想过支教,想去那些山里的学校,“我知道教育资源的不平衡,我想做点事。”他说这句话时,语气平静,却带着决心。他不喜欢被贴“寒门贵子”的标签,因为那太重。他说:“我不想别人记得我是贫穷的孩子,我希望别人记得我做了什么。”

采访接近尾声时,记者问他:“你觉得起跑线重要吗?”他想了几秒,笑着说:“别人到终点的速度可能比我快,但我看到的风景不一定有他们多。”

那句话,让所有人都安静了。

这世上,确实有人生在罗马,也有人在泥地里,一砖一瓦地建造自己的罗马。润琪属于后者。他的罗马,没有大理石的柱子,却有泥土的香气;没有黄金的屋顶,却有信念的光。

我们都喜欢听“逆袭”的故事,但真正的逆袭,从来不是暴风式的突破,而是日复一日地、不声不响地坚持。润琪没有什么天才的光环,也没有奇迹的捷径。他只是稳稳地走,每一步都算数。那是他建罗马的方式。

我在写这篇稿的时候,窗外正下着小雨,雨声敲在窗台上,很轻。忽然想到那句古话:“水滴石穿,非一日之功。”润琪的故事,不就是这样吗?水滴一样的坚持,滴穿了命运那块最硬的石头。

他父亲在接受采访时说:“我不懂什么教育大道理,我只希望他做人正,做事稳。”那天说话的时候,老人的手在抖,可眼神亮得像灯。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“贵子”。贵,不在财富,而在骨子里的清白与向上。

9月8日,他去了清华。父亲和哥哥陪他一起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。父亲说:“这次是我第一次去北京。”到校门口那刻,老人的背微微佝偻,但眼神是笔直的。他拍了拍儿子的肩:“好好学,不要怕。”润琪点头,笑得像风一样轻。

有人生来就在罗马,而他用十八年的时间,亲手造了一座。
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