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诞,挺住!
2025-10-23
那天的北京阴得不像话。空气像被掺了铅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李诞推开笑果文化那扇玻璃门的时候,手心有汗。他的衬衫皱了,头发乱着,整个人看起来有点“被生活打了个趔趄”的样子。他冲前台笑笑,那笑像被风吹散了的烟,轻得几乎要没了。他说,最近的日子,挺不好熬。
这不是第一次。自从疫情那年起,李诞的笑变得越来越“轻”,轻到像是在逃。外界都说他“佛”,说他“看透”,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那是无力感太久以后的钝化。2020年,《吐槽大会》的舞台上,他那句“生活还是要继续的”,让人笑了,也让人心酸。那年,他叹气六次,苦笑八次,“怎么办”说了三次。那不是表演,是本能。
那一年,他最熟悉的兄弟池子离开了笑果,公司陷入舆论;新人卡姆被捕,公司再次被卷进漩涡。连续几个月,李诞都睡不好觉。手机一响,他的胃就开始打结。他知道又出事了。他说自己不是怕出事,而是怕解释。怕那个本来就说不清的“对与错”,再一次把他推到人群中央,让他不得不笑着解释,明明他一点也不想笑。
他在微博上写过一句话:“这半年让我流眼泪的事太多了。我号称是给人带来快乐的,这半年过得像在考试。”那句“我还行”,像是写给世界的,也是写给自己的。他在广告堆里夹了那么一句真话,像一个不小心被人看到的漏洞。那是一个搞笑艺人最认真的时刻。
李诞的“挺住”,不是一句口号,是他每天在心里默念的活法。
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艺人。少年时,他在草原上放羊,夏天辽阔,冬天无边。他说那时候最深的记忆,是炉火里噼啪的柴声。火光映在他脸上,一闪一闪,像是命运的前奏。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文学家,用文字去对抗虚无。那是他理解世界的方式——不去适应,只去表达。
他读书,读哲学,读卡夫卡和村上春树,读到深夜,觉得这个世界荒诞得像个玩笑。他想离开那片草原,去更远的地方。于是他考大学,去了华南农业大学。那是他第一次坐火车横穿中国,2600公里。他在车厢里看窗外的风景,一种莫名的决心在他心里生长。
大学里,他成了那个“奇怪的人”。别人谈恋爱,他谈理想;别人打游戏,他读尼采。他喝酒、写诗、写段子,用酒精稀释痛苦,也用文字寻找出口。那时候的李诞,纯净得近乎固执。出版人来找他出书,他拒绝,说:“我写的都是垃圾,给我钱我也不干。”那时候,他觉得广告是一种背叛,钱是一种污染。
可是后来他明白,理想主义也要吃饭。
2012年,他去了南方报业。那是他梦里的地方,是“知识分子的乌托邦”。但有一天,他在电梯里听到两个记者在讨论怎么“托关系买火车票”。那一刻,他笑了,心也凉了。他说,那天他第一次明白,神坛上没有神。所有人都在苟且,所有理想都要交税。
从那之后,他变了。离开报社,去了奥美广告。那是一个纯商业的世界。他开始写广告语,接商务,熬夜提案。理想不见了,但他第一次赚到了钱。钱带来的不是快乐,是安稳。他说:“穷会让人产生幻觉,觉得自己有道德。”
就在那时,《今夜80后脱口秀》找到他。他犹豫了。因为那不是他想做的事,但稿费高。几十个字能换上千块钱。他去了。后来他成了全公司写稿最快的编剧。别人写一周,他一晚上搞定。他说:“喜欢的不一定能活,能活的不一定喜欢。”
他把理想放下了,但没完全放弃。
李诞写段子的时候,有一种残酷的精准。他知道笑点在哪里,也知道痛点在哪里。笑果文化的程璐说:“他太轻松地就能做到顶级。”但李诞知道,那不是轻松,是代价。每一个笑话,都是拿自己的一块肉换的。
他笑的时候,眼神是空的。那种空,不是空洞,而是太满——满到没有地方放。
2017年,他红了。《吐槽大会》让他成了“脱口秀的代名词”。那年,他被称作“诞总”,成了股东,坐进了会议室,也被推到了镁光灯下。那个曾经不屑于广告的文学青年,开始在节目中卖洗发水、卖饮料。网友说他变了。他笑笑说:“市场经济嘛,有人喜欢就有价值。”
有人问他:“你不怕俗吗?”他说:“俗有什么错?俗是活下去的方式。”
他开始调和理想和现实的比例。写段子的时候,他依然保留锋芒,但说话的方式变得柔软。以前他会在网上吵架,现在他选择沉默。以前他写诗,现在他在微博上写:“希望我的朋友们都能挺住。”
他开始懂得温柔是一种更高形式的锋利。
那年,他在节目里说:“人不想被绑架,最好的办法不是反抗,而是主动把自己绑起来,显得自己很自由。”这句话后来成了无数人转发的金句。其实那是他自己的生活注脚。
他懂得了什么该说,什么不能说。他在节目里调侃社会,却从不越界。他在镜头外继续写诗,却不发表。他说:“人间不值得”,却又每天去面对人间。那种矛盾,本身就是他的生命方式。
有人说他是“人间清醒”,但清醒也会让人痛。他靠酒麻醉自己,也靠工作救自己。王建国说:“现在的李诞,不像以前那么凶了。”李诞笑着回应:“凶有用吗?现在谁不怕麻烦。”
2020年,他再一次被命运拎起来摔在地上。疫情让所有演出停摆,公司陷入危机。那段时间,他几乎天天在公司睡沙发。朋友劝他休息,他说:“不忙会更慌。”
后来赖宝去世,他在微博上写:“一路走好。”短短四个字,却像刀子。那是他少有的失声。他知道,生活的残酷不在于风暴,而在于风暴之后还要开会。
那年夏天,《脱口秀大会》第三季开场,他说:“没想到这家公司还在。”全场笑了,只有他没笑。
笑果文化那几年起起伏伏,李诞像个撑篙的人,站在湍急的水流上,风一吹,人就晃。他靠幽默平衡,用冷静保命。别人看他嬉笑,他自己知道那是求生。
他曾在一次内部分享会上说:“脱口秀不是笑,是诚实。只不过这个世界不爱听真话,所以我们学会用笑的方式说出来。”那天,他让编剧们去读王朔的《我看大众文化》。他说:“清高救不了你们,能活下来的,才有资格谈理想。”
2021年,他写了一本书,又写了一本《工作手册》给公司年轻编剧。有人问他:“你现在还写诗吗?”他说:“偶尔写,但写完不会发。给自己看的。”
那是他给自己的逃生舱。
在一个节目里,主持人问他:“你现在幸福吗?”他想了两秒,笑着说:“幸福是一个危险的词,听起来就像要出事。”那句回答,让现场一瞬间安静。
人到中年,李诞不再追问意义。他说:“生活没意义,但可以有趣。”
他曾经想用文字改变世界,现在他只是想活得像个人。
他知道理想主义的人,最后都得和现实谈和。谈成了,是智慧;谈不成,是命。
这几年,他依然忙。忙录节目,忙带新人,忙在行业里给脱口秀续命。他说:“这行业不能死,不然我就得回去写广告。”大家都笑了。只有他自己知道,那不是玩笑。
他有时候深夜发微信给老朋友,说:“还好还好,至少还活着。”
有一次他喝多了,对王建国说:“我现在也没什么信仰了,但我信一句话——挺住。”
那一刻,没人再笑。
挺住,是他给自己的命令,也是他给这个时代的回答。
他知道,理想可能碎,行业可能塌,人可能被误解,但日子还得过。
生活不是诗,是一场长跑。
每个在深夜里笑着的人,都有一部分灵魂在哭。
但哭归哭,明天还要上班。
李诞知道,他不能倒。他身后是行业,是团队,是那些曾经被他带笑的人。
所以他还在笑。哪怕那笑里已经有疲惫,有破碎,也有一丝坚韧。
人问他:“你不怕被忘记吗?”
他耸耸肩:“我怕,但没空怕。”
窗外的灯一盏盏亮起来,北京的夜又开始转动。李诞走出办公室,拉上外套,点了一根烟。烟雾绕过脸,消失在风里。他说了一句没人听到的话:“挺住。”
风很冷,街很长,命还要继续。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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