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无尘阁日记

牛逼的人,从不迷恋身份感
2025-10-24

那天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午后。北京三环边上,一家咖啡馆里坐着个戴棒球帽的年轻人,正对着电脑打字。屏幕上闪着四个英文字母CEO,他嘴角抿着一丝笑,像是给自己封了个爵位。外头阳光正好,他却在制造光环。

这几年,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。越是身份单薄的人,越喜欢往脸上贴标签。名片上排得密密麻麻,从“首席执行官”到“人生导师”,就差没写上“地球副管理员”。问他公司多少人,他说五个;问他月流水多少,他说保密。这种“保密”,往往是因为根本没流过水。

身份感,这玩意儿,在今天被吹成了一种幻觉。它像滤镜,能在朋友圈里打光,但一旦离开网络,光就灭了。人一旦习惯了靠“头衔”站立,就会忘了脚下有没有地面。

我有次去一个创业沙龙。主持人声如洪钟:“接下来,有请某科技集团创始人兼CEO登台分享!”掌声稀稀落落。那哥们上去讲了三十分钟,内容全是空话。有人悄悄查了下,所谓的“科技集团”其实是注册在郊区的一家小作坊,主营业务是代写简历。

这让我想到《庄子》里的一句话——“饰外以惑内”。意思是,你把外表装饰得太盛,就容易迷失自己。

我认识的那些真正厉害的人,从不靠身份说话。

有位老记者,采访过无数政商名流,自己却从没在名片上写头衔。名片上只有三个字:王海生。有人问他:“您为什么不写个职位?”他笑说:“我还没决定要做哪种人呢。”

这句玩笑,背后藏着一种通透。因为真正有底气的人,从不迷恋定义。定义,是给别人方便的,不是给自己绑的。

我年轻那会儿,也迷过这玩意儿。刚入职媒体,觉得“记者”俩字挺威风。采访别人时,总爱先亮个身份:“我是××日报的。”那语气比后来我去领结婚证还自豪。可真碰到事的时候,没人看你是谁的记者,他们只看你写的字值不值钱。

那年编辑把我写的稿退回来,说:“这稿子写得像企业年报,不像报道。”我脸上挂不住,辩解道:“我是记者啊。”他淡淡地说:“那又怎样?记者不是身份,是态度。”

那一刻,我才明白,身份感是纸糊的盾,碰到现实就烂。

后来我把名片全扔了。出差时,有人问我做什么,我只说:“写点字。”他们点点头,居然更尊重我了。

人啊,一旦脱了虚饰,反倒更干净。

可大多数人不信这个邪。他们热衷于用“头衔”证明存在。你看现在的朋友圈,三天不更新,仿佛就没人知道他还活着。每条动态都像是身份秀场:早上是“品牌合伙人”,中午变成“情绪管理导师”,晚上成了“自由职业探索者”。一天下来,能换三种命。

我有个朋友,专门研究网络社交行为。他说:“现代人的焦虑,70%来自身份错位。”什么意思?就是他们花太多时间在维护“我是某某”的幻象上,却很少问一句“我在干嘛”。

前两年,我做了个小实验。删掉了所有社交简介,不写公司、不写职位,只留一句话:“来去自由。”结果,一周内,我的互动量下降了80%。那些原本热络寒暄的人,突然安静了。只有一个老同事发来消息:“挺好,这才像你。”

那一刻我有点心酸。原来在别人眼里,我的分量,全靠那几个字撑着。

有句话说得狠:“身份感是一种倒立的自尊。”意思是,你不是因为内在强大而自信,而是靠外部装饰维持平衡。可一旦失重,就摔得惨。

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。二十世纪初,美国有个匈牙利作家,在聚会上逢人自报家门:“我出版了339部小说。”旁边一位衣着普通的女士微笑点头。他不服气:“你呢?”她淡淡地说:“我只写了一部,《飘》。”那位女士叫玛格丽特·米切尔。自那以后,没人再记得那位男作家的名字。

真正牛逼的人,不靠数量撑脸。因为他们知道,身份是结果,不是起点。

我见过另一种人,他们不爱炫耀头衔,却能把事做到极致。比如那个在社区开小书店的老李。书店不到五十平,每天都有人来。有人问他:“你算文化创业者吗?”他笑说:“我就是卖书的。”可那家书店成了无数人心里的灯。书架上贴着一句话:“人活着,不是为了证明谁,只是为了不辜负自己。”

这句话,我后来抄在笔记本上。每当我又开始想给自己贴标签时,就翻开看看。

社会越浮躁,身份感越像一剂安慰剂。它给人幻觉——我有名片,所以我有价值。可真相是,你有没有价值,不在名片上,在别人心里。

在心理学上,这叫“外控自尊”。美国心理学家罗森伯格在《自尊的社会根源》里写过:“当一个人的自我价值依附于外部评价时,他的安全感就建立在沙地上。”那种沙地,看起来光滑,其实一脚就陷。

我们总爱用“谁”去定义“我”。“我是某公司员工”“我是某行业专家”“我是某个体制内的人”。可这些称呼,真能代表你吗?一场裁员、一次改制,一切就蒸发了。你以为自己失业,其实只是失去了别人给的身份。

我想起那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,一个做酒店运营的朋友跟我说:“以前我介绍自己是总经理,现在我只说我叫林凡。”我问他为啥,他说:“因为那家公司没了,但我还在。”

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震。身份会倒,人不会。

人真正的力量,不在称谓里,在持续行动里。

我常提醒自己,别被身份绑架。做文字的人最容易陷进去。有人出一本书,就开始称“作家”;有人开个号,就自封“创作者”;有人上了个节目,就成了“导师”。可你真问他们写了什么、教了什么,他们的眼神往往一空。

我认识一个写作者,他的书在豆瓣评分9.0,但他从不自称作家。别人问他:“你为什么不承认?”他笑着说:“作家是海明威、托尔斯泰那种,我只是写字谋生。”这种自谦不是矫情,而是分寸。因为他知道,身份不是别人叫的,是时间判的。

我也做过一次返工。那年我写了一篇稿子,引用了错误的数据,被读者指出。我连夜修改、道歉。那时有个朋友说:“你不怕掉身份吗?”我说:“我怕掉人。”那一刻,我懂了责任的重量。

身份感的尽头,是羞耻感。一个没有羞耻感的人,会沉迷在头衔的幻觉里,觉得自己配得上任何掌声。可真有羞耻感的人,反而懂得收敛。

有次看陈丹青的访谈,他说起老邻居的故事。那人穿着蓝布中山装,在民办小学教书几十年。后来陈丹青才知道,他是章太炎的孙子。那人一辈子不蹭祖宗的名,也不提家学渊源。陈丹青说:“这才是真正的骨气。”

是啊,真正有身份的人,从不拿身份说事。

可我们这个时代,恰恰相反。到处是“大师”“导师”“创始人”,名片越厚,内容越薄。最夸张的是那些“情感专家”,自己三段婚姻都没理顺,却教别人怎么爱;“职场导师”被公司裁掉,还在讲如何升职加薪;“养生专家”满头油光,却天天讲排毒。

他们靠身份吃饭,却丢了做人底线。

一个人若真有本事,不用说话就能被看见。就像张艺谋拍《活着》,李安拍《饮食男女》,没人问他们“是什么导演”,因为作品早就回答了。

身份感,其实是一场心里的赌。赌别人看得起你,也赌自己不敢被看扁。可真正的成熟,是不赌。因为你知道,能看轻你的人,不值得证明;能看懂你的人,不需要证明。

我见过一个最简单也最打动我的场景。一个环卫工人,每天五点清扫街道。冬天的风刮得刺骨,他仍弯着腰,动作细致。有人问他累不累,他说:“不累啊,这路干净点,我回家也舒服。”那一刻,我突然觉得,所谓身份的高低,不过是别人眼里的层次;而尊严,永远属于那些认真生活的人。

人活一辈子,最该追的,不是身份,而是成色。身份可以被授予,成色必须自炼。

越长大,我越信那句话:“真正牛逼的人,从不迷恋身份感。”他们不炫耀,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答案。
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