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本山消失的这9年:“人呐,此一时彼一时,过什么河脱什么鞋”
2025-11-03
那天北风很硬,吹在脸上像刀子。沈阳街头的霓虹灯闪烁着,没人注意到,赵本山的影子,已经在电视屏幕上消失了九年。街边的烧烤摊,电视还在放着他年轻时的小品,画面有些模糊,笑声依旧。只是再响亮的笑声,也唤不回一个时代的回音。
他离开春晚的那年,中国的网络世界正热闹得很。微博刚成气候,短视频开始冒头,新的偶像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。可那一晚,电视机前的观众,还在等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,拿着二胡、戴着破帽、说着地道的东北话。舞台灯光亮起,没他。有人喝了口酒,叹一句:“哎呀,本山咋没上呢?”那一刻,很多人突然意识到,一段时代真的落幕了。
赵本山是中国电视史上最奇特的存在。出身贫寒,没读过几天书,却成了亿万观众春节里的笑点制造机。1957年,他出生在铁岭的农村,六岁丧母,父亲远走,他跟着盲二叔拉二胡卖艺,走街串巷。他说那段日子,“活得不如狗”。可正是那段岁月,练出了他听人心声的耳朵,摸人的脉的手感。他能从一句话里听出真情假意,从一个眼神里看出人的冷暖。后来舞台上所有的“黑土”“赵老蔫”,都从那一路尘土里走出来。
十六岁,他进了曲艺团,第一次有了固定的床铺。二十几岁时,他靠《摔三弦》拿了辽宁农村小戏一等奖,从此被叫作“东北第一瞎”。可他不瞎,他比谁都看得清。1987年,姜昆来铁岭演出,观众寡笑。有人说:“你们的相声不如咱铁岭老瞎有意思。”姜昆不服,见了赵本山,一场《瞎子观灯》,让满场笑出眼泪。姜昆当场拍板:“我得把你送上春晚。”
那是1989年冬天,赵本山带着十瓶茅台进京找关系,想求一个机会。酒没送出去,人也被拒了。最后他自己在宾馆里连喝十天,喝到第十天,接到通知——回去吧,没戏。他回到铁岭,笑着跟团长说:“十瓶酒都送出去了,节目还是不行。”三年后,他终于登上春晚,演了《相亲》。那一夜,央视灯光照亮他的脸,他第一次听到全国人民的笑声冲着自己涌过来。他说,那声音像雪花落在脸上——凉的,真切的,能刺进心里。
从那以后,春晚成了他的天下。从《拜年》《昨天今天明天》,到《卖拐》《不差钱》,他像一个国民的笑声引擎,带动无数人一起跨年。九十年代的电视机大多方方正正,屏幕闪着静电,但每个除夕夜,都有一个穿大棉袄、挠头的男人,让人笑到流泪。有人说,赵本山的笑,是中国普通人心底的叹气声,只是被他改了个腔。
他最辉煌的那些年,东北文化走向全国。本山传媒、刘老根大舞台、《乡村爱情》,一层层把他的王国铺开。演员、徒弟、商人、代言人、老板、政协委员,他一人兼数职。那时候一句话在民间流传:过了山海关,有事找本山。连成龙都得坐他后排,章子怡搂着他合影,黄圣依跪地拜师。他戴着百达翡丽,穿纪梵希,开私人飞机,连飞机上都有会议室。外界看他是帝王,东北人看他是神。可唯独他自己知道,山再高,风更冷。
那年他突发心脏病,被抬进医院。醒来第一句话是:“我是不是作大了?那飞机能退不?”他看似轻描淡写,实则心里明白——命,真是拿不准的东西。自那以后,他的作品开始被批评低俗,专家学者指责他丑化农民、媚俗娱乐。中国传媒大学的教授说,他的作品是“伪现实主义”,肖鹰批评他“通俗和庸俗只差一步”。赵本山淡淡地回一句:“二人转就像猪大肠,洗干净就没味儿了。”这话听着粗,却有几分真。他懂得观众要的不是高雅,而是接地气的实感。他的错误,在于后来忘了,地气不能只靠泥巴,也要靠人心。
2012年,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春晚彩排现场。记者拍到他吸氧的照片,那时的他瘦了许多,眼里没光。央视官微发布消息:赵本山因健康原因,惜别春晚。观众不信,说他一定会回来的。可他真的没再上去。那个从草根爬上来的喜剧之王,悄无声息地退场。有人猜是身体不行,有人说是政策风向,还有人说,他被自己成就的影子压得喘不过气。那几年,他的作品被下架,节目停播,徒弟纷纷另谋出路,媒体一片讥讽:“赵本山的时代过去了。”他在沈阳出席活动时笑着说:“请大家放心,我就是个演员,没有任何事儿。”台下没人笑,他也没再解释。
其实他明白,自己不过是被时代换了个角。春晚不再需要赵本山,就像手机不再需要实体键盘。观众的笑点转移了,文化的中心移动了,所有人都在往前跑。只是没人告诉他,什么时候该停。
有人问,赵本山到底代表了什么?有人说是草根逆袭的梦想,有人说是东北式幽默的高光,也有人说他代表了那个全民共笑的时代。可这些答案都太表面。真正的答案,藏在那句他自己说的老话里——“人呐,此一时彼一时,过什么河脱什么鞋。”那不是顺口溜,是他对命运的彻悟。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,总要知道哪条河该脱鞋,哪条河该绕路。走错了河,就别怪鞋湿。
有人觉得他老了,其实他只是看透了。过去的九年,他不再出现在屏幕上,却常常出现在乡村舞台,带着徒弟演戏。他笑得比以前轻,话也少了。他不再讲段子,只讲真话。有人问他怎么看自己的成败,他说:“火了将近三十年,我已经足够了。光环和屎盆子都可能扣在你头上,别挑了,接受就完了。”这话听起来像笑话,其实是墓志铭。
他这一生,从贫到富,从笑到静,从春晚到乡村,从全中国的掌声到被遗忘的角落,他活成了一个完整的圆。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笑匠,但能让人笑完以后沉默的,只有赵本山。因为他演的不只是人情的滑稽,还有命运的讽刺。他让人笑着看自己,也让自己在笑声中被看穿。
他年轻时演过一出《摔三弦》,唱道:“人生在世全由命,八字造就难更改,富贵从来由天定。”那时他穷得连下一顿都没着落。几十年后再回头,这句唱词竟成了真言。命真由天定,但人心由自己定。他这一生改不了命,却改了许多人的笑法。中国人从赵本山那里学到了一种笑:笑里有泪,泪里有劲。
他常说:“人生就是这么点事,当你普普通通时,你想过好;当你过好时,你又有更高的追求。当你站在高处时,你才反应过来,人生在低处时,是最幸福的。”这句话,是他对自己,也是对世人。那是一个彻底看清生活的人说的。
赵本山这九年,没有消失,只是回到了原点。脱下光环,他又成了那个在乡间拉二胡的老瞎。不同的是,这一次,他看得更远,也更明白。真正的喜剧,从来不在舞台上,而在一个人怎么面对自己的起落。人生如戏,戏如人生,能笑着谢幕的演员,不多。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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