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无尘阁日记

西安女教师和南京研究生之死暴露的中国教育真相:中小学无师道,大学无师德
2025-11-03

傍晚六点,西安冬天的天色早已沉下。风吹过操场,旗杆上的铁环叮当作响。那天的晚自习,17岁的李同学被没收了手机。三次走进办公室,第三次,他带着一腔怒意,带着一个少年无法消化的冲动。后来,血迹从门缝里流出,一条生命停在了冬夜的冷光下。新闻里说,那是他补习生涯的第100天,也是周老师教书的第31年。很多人不敢相信——一个孩子,杀了一个老师。而另一个消息在十几天后从南京传来:一名研究生,在导师的实验室点燃汽油,把自己化作一团火。两个方向相反的悲剧,竟都通向同一个出口——教育的崩塌。

我们习惯把教育挂在墙上,写成口号,讲成故事,却越来越少有人问:它还剩下多少温度?

我曾在某个教师论坛上听过一句话:“现在的老师都在求生,而不是在教书。”那是2019年冬天,安徽的一个小城。一个教了十九年的数学老师,跳下了铜陵长江大桥。有人说她情绪脆弱,有人说她压力太大,可熟悉她的人知道,她只是被逼得没了体面。那周她打了个调皮的学生,被家长冲进教室扇耳光;几天后又因调解学生冲突,被威胁“我上面有人”。最后,她在工资卡里留下930元,写着“孩子的体检费已交”。

这是教师的日常。冷漠的家长,沉默的校方,还有一群明知真相却不敢声张的同事。教育系统里最悲凉的一句话,大概是:“别出事,出了事谁也保不住你。”

那一年我去采访一位心理咨询师,她统计过一个数字:在她接触的上千名中小学教师中,超过六成有焦虑与抑郁倾向。她说:“他们看起来坚强,是因为还没时间崩溃。”

而在大学,另一种冷暴力正在上演。研究生们笑称自己是“学术农民工”。导师是老板,项目是工地,论文是KPI。学生们在实验室打工三年,却连论文署名都没有。南京邮电大学那位自焚的男生曾在微博上写过一句话:“研究生不是人,是耗材。”讽刺的是,他自焚那天是圣诞节。全世界都在点灯,他点了火。

导师张红梅被通报“严肃处理”,失去导师资格。但在别的大学,新的“张红梅们”仍在复制。一个叫陶崇园的男孩,三年如仆,喊导师“爸爸”;一个叫杨宝德的博士,为导师女儿做家教,为导师洗车,最终走进灞河。每一次死亡,社会都会惊一惊,然后又归于平静。

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说,教育是“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”。可如今的教育,更多像是灵魂的消耗。

有时候我在想,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?

或许,是当家长把孩子交给学校,却同时把尊重留在门外;当老师被逼成“服务者”,而学生被宠成“顾客”;当大学的教授成了行政的下属,失去了独立的脊梁。

人大教授张鸣写过一段话:“现在的大学,本质上是行政机关。教授是下属,院长是官员,教育成了权力的延伸。”当一个老师不再有自尊,他自然也教不出有尊严的学生。奴性的传递,就是教育最深的溃烂。

我曾在南方某高校旁听一节课。那是一个知名教授的研讨会。课堂上,学生全程噤声,笔记本电脑整齐地放在桌上,没人敢抬头。教授讲完后,顺手指了个学生:“你来总结。”那学生支支吾吾,教授冷冷一句:“看来你最近没工作。”课后我问那学生:“你为什么不反驳?”他摇头:“她能决定我能不能毕业。”

是的,这就是“师德失衡”的现实:权力大于真理,命令取代启发。

我做过一个小实验。随机找了十位大学生,让他们写下对“好老师”的定义。九个人写的是“讲课好”“对学生好”“不压榨”,只有一个人写:“有敬畏心。”那是一个读教育学的女生,她说:“老师不是神,也不是老板,老师该是人——一个懂得敬畏知识、敬畏生命的人。”

这句话让我记了很久。教育的崩坏,其实不是从制度开始的,而是从失去了敬畏开始的。

在小学,家长对老师没有敬畏;在大学,老师对学生没有敬畏;在整个社会,我们对教育这件事本身,也失去了敬畏。于是,一端是滥权的师,一端是失控的生,中间是一条失温的教育链。

我认识一个中学班主任,教书三十年,最后被迫提前退休。他告诉我:“我现在讲课前,先要想这句话能不能说,会不会被家长录音。”他叹气说:“教育本来是心与心的事,现在成了防与防的事。”

他后来尝试做了个小实验:他要求学生每天写一句“我今天看到的好老师”。他想通过这件事,让学生重新去感受师道的意义。三个月后,他收到一条留言:“老师,我发现你也会难过。”他笑了,说这就是教育。那是一种彼此看见的瞬间,不是规章,不是制度,是心的温度。

遗憾的是,这样的温度,正在被冷却。

教育部在2023年发布的《中国教师心理健康白皮书》里显示,全国范围内有超过40%的中小学教师存在职业倦怠情绪,而在高校教师群体中,这一比例甚至更高。报告里有一句话很刺眼:“教师群体在精神上已成为最孤独的职业之一。”

而孤独的后果,就是冷漠。冷漠的老师只讲知识,不讲人;冷漠的学生只追成绩,不问意义。我们一边高喊“立德树人”,一边容忍“逼死学生”的导师继续在讲台上微笑。我们一边崇敬“蜡烛精神”,一边嘲讽认真执教的老师“不会变通”。

表面上是价值的错位,实际上是人心的塌陷。

我在云南支教时见过一个乡村老师,教语文,月薪1800。她每天步行两小时去学校,晚上批改作文到凌晨。她的学生作文里写:“老师的头发里有风的味道。” 她笑着说:“那是灰尘。”可当我问她为什么还坚持时,她说:“因为他们还抬头看我。”

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师道不在制度,也不在金钱,而在那一双双仍然愿意仰望的眼睛。

有人问,怎么修复?我想,也许可以从两个小动作开始:

第一个是复原敬意。无论你是家长还是学生,请在心里重新为老师留一个安静的角落。哪怕是一句“谢谢老师”,都能让他感到被看见。

第二个是重建勇气。对老师而言,真正的勇气不是惩戒学生,而是在惩戒时仍保有善意。对学生而言,勇气不是反抗老师,而是在被误解时仍愿意沟通。

教育的本质,从来不是惩罚,而是唤醒。唤醒知识,也唤醒良知。

古人云:“师者,传道授业解惑也。”如今的老师,能否先传“道”,再授“业”,再解“惑”?若“道”已失,“业”再精,“惑”也难解。

乾隆年间的大臣王杰曾教皇子读书。因训斥严厉,被乾隆质问:“君君臣臣乎?”王杰答:“教者尧舜,不教者桀纣。”乾隆愣住了,反而命皇子跪下继续受罚。那一刻,是帝王向师道低头。

今天,我们该问自己:当一个老师不敢训学生,一个学生不敬老师,一个社会不信教育,我们还剩下什么?

或许答案不在体制里,而在心里。教育不是交易,它是传递;不是服务,它是点灯。那盏灯,不该灭在权力的冷风里,也不该熄在家长的怒火中。

正如诗人雷抒雁写的那句:“如果罪行得不到清算,地球也会失去分量。” 教育亦然。若悲剧只被围观,而不被追问,它就会一次次重复。

所以,当学生弑师,请追责;当导师逼死学生,请清算。不是为了报复,而是为了防止下一次悲剧。

因为教育不是某个老师的命运,而是我们共同的镜子。

愿每一位老师,能被尊重;每一位学生,能被善待。愿讲台上还有光,课桌前还有心。
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