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11一天狂销2684亿的背后,站着多少被消费主义掏空的中国人?
2025-11-03
凌晨两点,长沙街头的便利店门口,灯亮得刺眼。一个外卖小哥脱下手套,盯着手机屏幕发呆——他刚在淘宝上“剁手”了两千块。外卖箱里还剩半杯奶茶,他喝了一口,苦得很。他说:“我知道那东西没用,但点‘付款’那一刻,像喘了口气。”这句话后来被我记在笔记本上,因为那是我见过最赤裸的现代孤独。
每年“双11”,我们都说自己是消费者,可仔细想想,那一夜我们更像被编程的机器。凌晨的秒杀、直播间的倒计时、购物车的红点闪烁,像一个被喂饱算法的迷宫,诱导着每个疲惫的人往里走。天猫2684亿元的成交额,看起来像国力的荣耀,其实也像是一种集体的焦虑账本——每一笔消费都像一次短暂的止痛。
我认识的第一个被消费主义掏空的人,是林娜。她二十九岁,在广州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。她几乎每年都在“清空购物车”的瞬间哭。不是感动,而是心慌。去年双11,她买了三条裙子、两瓶香水、四套护肤品。她说自己“需要奖励”,可第二天,她连外卖都不敢点。信用卡分期的账单像一条隐形的蛇,一寸一寸勒住她的脖子。她知道自己被套牢,可她又说:“我停不下来。”
那是一种怎样的上瘾?
心理学家丹·艾瑞里在《怪诞行为学》中指出,人们面对“即时奖励”时,会出现“时间折扣效应”,也就是现在的小快感比未来的大损失更有吸引力。电商平台的玩法正是利用这一点——限时优惠、倒计时、满减红包,让人误以为“不买是亏”。于是,消费成了一种防御焦虑的方式。
我问林娜:“你买这些是为了什么?”她想了很久,说:“为了不觉得自己过得糟。”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消费主义最隐秘的逻辑,不是卖给你物品,而是卖给你一种“我还行”的幻觉。
在北京,我采访过一个男人,姓周,做程序员。他工资不低,月入两万多,可每个月都月光。他最大的花销不是房租,而是“装备”:键盘、耳机、机械椅、限量手办。他笑着说:“我不抽烟不喝酒,这点兴趣总要有吧。”但他说这话时,眼神有点飘。真正的矛盾是——他明知道自己不是在享受,而是在补偿。那一堆包装盒堆在客厅角落,像一座小山,也像他“活着”的证据。
消费社会有个有趣的规律:越是工作辛苦的人,越容易陷入“情绪型消费”。芝加哥大学经济学教授琼斯在2017年的一项研究中发现,当个体压力水平上升,购物带来的多巴胺释放会更显著。也就是说,花钱真的能让人“短暂快乐”。只是,这种快乐的代价,是更深的空虚。
一次在地铁上,我看到一个女孩穿着优衣库的联名T恤,挤在人群中拍视频。她反复确认光线、角度、滤镜,然后笑着说:“这一件我抢了三个小时。”我那一刻想起BBC纪录片《无节制消费的元凶》里的一句话——现代人买的不是产品,而是“参与感”。我们为“等待”“限量”“抢到”这些行为赋予意义,好让自己相信,人生还在掌控中。
但消费主义最聪明的地方在于,它让这种幻觉自我循环。买了就有短暂的满足,满足后陷入空虚,空虚又让人继续买。于是,林娜的衣柜越来越满,周的房间越来越挤,而他们的生活,却越来越薄。
真正可怕的不是没钱,而是“失去自我感”。
社会学家鲍德里亚在《消费社会》里说,现代人消费的不是物,而是符号。手机不再是通信工具,而是身份符号;衣服不再是保暖工具,而是社交标签。你以为你在挑选商品,其实是商品在挑选你。
去年夏天,我在杭州采访一个直播带货的主持人。她二十七岁,镜头前光鲜亮丽,镜头外一脸倦容。她说:“我们卖的不是东西,是‘信念’。让观众觉得买它就能变成更好的人。”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,像在陈述一场她自己也逃不出的骗局。
在她的直播间里,一个护肤品要在十分钟内卖出五千套。后台算法实时计算下单率,气氛一旦冷却,就有助理递上“刺激词卡”:再不买就没了、库存只剩三百。那种节奏像一场集体催眠。观众在屏幕前狂点“立即购买”,主播在灯光下微笑,她们都知道,这不是理性消费,而是一场心理操控的艺术。
那天夜里,她抽烟的时候说了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:“有时候我自己也被催眠了。”
消费主义的陷阱,不是单纯的贪念,而是精确到神经层面的设计。
神经营销专家戴维·刘易斯在伦敦做过实验:当人成功抢到限量商品时,大脑会瞬间释放大量多巴胺,类似兴奋剂反应。那种短暂的“赢了”的感觉,会让人忘记价格、忘记理智。你以为自己在“划算”,其实是被快感驯化了。
但人最怕的不是被骗,而是意识到自己愿意被骗。
周告诉我,他知道限量款不过是制造稀缺的噱头,可“别人都有,我不能没有”。这种“群体裹挟”是消费社会最深的心理控制。社会心理学家勒庞在《乌合之众》中写道:“群体让人放弃思考,只渴望归属。”品牌正是利用了这种“归属感焦虑”。当你穿上那双鞋、背上那只包,你获得的不只是商品,而是群体接纳的幻觉。
我曾经在香港看过一幕:一个女生在名牌店门口排队三小时买包,结账后把包装纸都没拆,直接交给代购。她笑着说:“我自己买不起,能帮别人买也算一种参与。”那一刻我突然觉得,消费主义的终极形态,是“替别人活”。你用自己的时间、体力、情绪去成全别人的欲望,仿佛也获得了一点存在感。
可当这种存在感消失,你会发现生活开始塌陷。
去年底,林娜删掉了淘宝。她说:“我想试试不买东西的日子。”但第三天,她又下了订单——这次是一本名为《极简主义》的书。她笑着给我发消息:“我买书来自救。”我没回,因为我知道,她不是在笑。
人类是渴望“补偿”的动物。
经济学家理查德·塞勒提出“心理账户理论”:人们会在脑中为金钱设定不同的账户,比如“犒劳自己”或“为家人花钱”。这让消费变得合理化。你明知道那件外套不需要,却告诉自己:“反正辛苦一年了。”那一瞬间,你不是在买外套,而是在购买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。
于是,我们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回路里:赚钱——焦虑——消费——再焦虑。
电商平台的数据越精准,我们的欲望就越被放大。算法比你更了解你,它知道你凌晨两点会孤独、知道你喜欢哪种颜色、知道你在哪一刻最容易动摇。它不是推销,而是“预测”。
当科技开始懂你,比你还懂你,你就失去了抵抗的力气。
我曾经做过一个小实验。那是2023年双11前夜,我关闭了所有购物App,只留一个记事本。我写下一句话:“今晚我不买任何东西。”一开始很轻松,但过了一个小时,焦虑开始袭来。我刷朋友圈,看到朋友晒战绩截图,“抢到券啦”“买到半价”,那种错过的恐惧感一点点上升。我几乎下意识去点开淘宝,又立刻关掉。那种冲动像戒毒。我在纸上写:“我不是错过,我是在恢复。”那一夜,我没买任何东西。第二天醒来,我第一次觉得轻。
后来我把这个实验推荐给很多人。有人坚持一天,有人坚持一周。有人失败后说:“我实在受不了那种孤独感。”那句话让我意识到,购物从来不是为了解决物质问题,而是填补情感的空洞。
所以问题从来不在商家,而在我们如何定义“够”。
当“我想要”变成“我必须”,欲望就成了牢笼。
我记得哲学家卢梭在《社会契约论》里写过:“人的不幸始于他学会比较。”在消费社会,这种比较变成了无声的竞争:朋友圈的滤镜、短视频的炫耀、社交平台的种草。每一次滑动屏幕,都是一次心理暗示——别人都在更好地生活,而你不能落后。于是,我们用消费证明存在,用账单证明价值。可真正的“贵”,从来不是你买了什么,而是你不需要证明什么。
我常想,也许我们不是被消费主义打败,而是被“恐惧”打败。
恐惧落后,恐惧被遗忘,恐惧平庸。可人生真正的价值,从来不在价格标签里,而在能否不被这些恐惧牵着走。
如果你也想摆脱这种循环,试试一个小动作:
今晚关掉购物App,拿出一张纸,写下过去一年真正让你幸福的三件事。你会发现,那些时刻几乎都和“买东西”无关。也许是一顿和朋友的饭、一次不被打扰的午睡、或是一场漫无目的的散步。
当幸福重新回到生活本身,消费就不再是救命药。
我想起那天凌晨的外卖小哥。他后来告诉我:“我不想再买没用的东西了,我攒钱去读夜校。”我问他为什么,他笑着说:“想让生活有点别的方向。”那笑容不耀眼,却有力量。
或许,真正的“逆消费主义”,不是节俭到苦,而是重新学会选择。
选择需要的,而不是渴望的。
选择真实的,而不是被设计的。
选择活着,而不是被驱动着活。
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快,算法会越来越聪明,诱惑会越来越精准。可人能否保持清醒,只在一念之间。
所以,请在下一次点“立即购买”之前,先问自己一句:“我是真的需要,还是只是怕落后?”
也许,答案不会立刻出现。
但至少,你开始重新握回了那一点点“选择权”。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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