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上广深互联网人的中年危机,总是来得更猛烈一些
2025-11-06
凌晨三点,望京SOHO的灯还亮着。
窗外的风把城市的噪音全吹碎,只剩下键盘的噼啪声。
赵衡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游标,PPT的最后一页写着四个字:战略收缩。
他在腾讯做了十年,从产品经理一路爬到总监。三个月前,老板在年会上说:“要年轻化。”那一刻他笑了,心里却忽然发凉。年轻化,是裁撤中层最温柔的说法。
他想起自己刚进公司的时候,凌晨两点守着服务器重启,心跳都跟着代码的光闪烁。那时候的他,觉得世界都在往上生长。
而现在,服务器还在运转,人却像被格式化。
有人说,中年危机是慢慢来的。可在北上广深,它往往是一夜之间。
那天他被约去谈话。HR笑得很温柔:“公司结构调整,我们会有补偿方案。”
他点头,说谢谢。走出会议室时,发现楼下咖啡机旁的实习生正讨论AI的最新插件。
他忽然意识到,自己正在被世界温柔地替换。
这是北上广深的真实——没有一个人能永远站在浪潮上。
几天后,我在中关村的一家咖啡馆见到他。黑眼圈一圈一圈叠着,他说自己最近失眠,总在想十年前。那时候写代码可以通宵,肾都快熬坏了,可他不怕。
我问他现在怕什么。
他说:“怕没用。”
他不是个例。
智联招聘2023年的一份报告显示,中国互联网行业员工的平均年龄是30.4岁,而35岁以上的从业者不到15%。这意味着——一个行业的黄金期,在很多人身上只持续十年。
十年,足够一个人买房、结婚、生孩子,也足够被时代抛下。
我问赵衡,有没有想过离开北京。
他摇头:“我怕一走就彻底没机会了。”
这句话,我听过太多次。
在深圳,我见过另一个故事。
陈静,字节跳动的一位项目负责人,34岁,孩子两岁。她怀孕那年项目上线,连续熬夜到凌晨。孩子出生后,她把奶瓶放在工位上,每两个小时去会议室挤奶。
她说那时候最怕的是“掉队”。
掉一次,就可能永远赶不上。
去年她被优化,原因是“组织扁平化”。她笑着说:“我知道什么意思,就是我变贵了。”
人到中年,你开始意识到——危机不只是失业。
是你以为努力能换来稳定,结果发现,努力只换来了可被替代。
你能怪公司吗?不能。
大公司也焦虑。腾讯要创新,阿里要重构,百度要转型。
每一个风口的方向,都是一批人的下岗通知。
马化腾在内部会议上说过一句话:“我们太需要新鲜血液了。”
这句话听上去像鸡汤,落到每一个35岁员工心里,却像一把刀。
我曾经采访过一个京东的老员工。
他说:“我们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则——你得跑得比自己年轻时还快。”
可问题是,身体跑不动了。
他说:“以前一晚上改方案能改五版,现在改两版就要贴膏药。”
这不是笑话,是现实。
在北上广深,身体是你的底层逻辑。
你可以有脑子、有资源、有经验,但没有体力,就没有资格留在战场。
曾经有人说,互联网是最公平的行业,拼的是聪明和勤奋。
而现在,它更像是一场消耗战。
年轻人卷创造力,中年人卷存量价值。
我有个朋友在B站做产品,32岁。他说:“现在我们组最怕的是开会时被问——这个功能是不是AI能做。”
这句话的意思是,人正在被技术替代。
他开始做一个小实验。
每天早上上班前,他用ChatGPT生成一份当天的工作计划,然后再自己优化。
一周后,他发现AI比他更冷静、更有条理。
那一刻,他第一次感到害怕。
但他没放弃。
他做了第二个实验:
把AI当搭档,而不是竞争对手。
他开始训练AI去理解团队语气、客户风格,用它来改稿、做测试。
三个月后,他把工作时间压缩了三分之一,拿到了公司年度创新奖。
他说:“危机没走,但我学会和它共存。”
这是中年互联网人的自救法。
不是逃离,而是重组。
数据不会骗人。
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,北上广深四城的平均工作时长均超过9小时,其中互联网行业更是达到10.6小时。
可即便如此,城市依然在吸人。
为什么?
因为机会密度高。
因为资源集中。
因为只要你愿意赌,哪怕一次,也可能翻盘。
但赌注越来越大。
我在杭州见过一个叫李森的工程师。
他曾是阿里的P8,年薪百万。2022年被裁后,他花三个月复盘人生。
他说那段时间,每天早上都去西湖跑步十公里,一边跑一边想一个问题:
“我还有什么,是算法取代不了的?”
他最后的答案是——共情。
于是他转行做企业教练,帮创业者解决团队冲突。
半年后,他接到的第一个客户正是一家AI创业公司。
他说:“挺讽刺的吧,我教他们怎么留住人。”
李森身上,我看到一种新的确定性。
他不再追赶浪潮,而是学着造船。
在北上广深的中年人,其实最怕的不是累,是没方向。
年轻时你靠熬夜、靠拼命、靠爆发力;
中年后你要靠结构、靠策略、靠取舍。
一个在上海的产品总监跟我说:“年轻时拼输入,中年后拼过滤。”
这句话我一直记得。
过滤什么?
没必要的社交,没意义的焦虑,没底线的加班。
他后来做了个“小动作”:每天工作前,把代办事项写在纸上,只留三件。
第一件要创造价值,第二件要维护关系,第三件要让自己不被耗尽。
他说,这个方法救了他。
这个实验后来被他团队沿用,一个季度后团队离职率下降了40%。
危机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麻木。
有时候我在朋友圈看到那些被裁的朋友,配文常常是“放个假”。
其实大家都知道,那是假装的体面。
真正的恐惧,不在于没工作,而在于——不知道自己是谁。
中年,是一个身份脱落的过程。
你从“腾讯的谁”“阿里的谁”,变回“我是谁”。
而这一步,才是危机的本质。
我记得有位咨询顾问说过一句话:“每个人的人生都该有两次创业,一次是职业的,一次是精神的。”
第一次你为别人搭建系统,第二次你为自己搭建意义。
在北上广深,这句话尤其真。
城市的高楼不属于任何人,但它会逼你抬头。
赵衡后来决定去海南,开一家小型咨询公司。
临走前他说:“我不恨腾讯。它让我见识了高处,也逼我看清底层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又笑:“这也挺公平的。”
他走的那天,北京下着雨。
我送他到机场,他回头望了一眼航站楼,像是和过去的自己告别。
飞机起飞时,我想到一句话:
“人到中年,不是被时代淘汰,而是被迫重生。”
北上广深的中年危机,确实更猛烈。
但也正因为猛烈,它逼你觉醒。
有人被卷走,有人学会游泳。
有人被浪拍倒,有人踩着浪往前。
这城市的灯会一直亮着,
只是每一盏灯的主人,都在换。
而那些还亮着的,
都是在黑夜里咬牙的人。
合十。如夜话,至此。
发表评论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