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段时间跟几个大学同学聚会，大家都毕业三年多了。吃饭的时候聊起各自的近况，发现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两个字，疲惫。

有个做媒体的朋友说，她现在每天早上睁开眼，想到要去公司面对她的上司，就想放弃这一天。她说自己有次无聊，在微信里搜了一下跟上司的聊天记录，发现居然有两千多条。那些夺命连环电话和无数的工作任务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

但没办法啊，还有房租要交，还有信用卡要还。她只能笑着把事情做完，把自己埋进生活挖的大坑里，然后慢慢长成了一颗多肉植物。这个比喻听起来有点自嘲，但确实挺形象的。

另一个朋友之前在银行工作，早上八点上班，晚上十二点下班，天天加班到怀疑人生。他说最难受的时候，特别害怕睡觉，因为知道第二天七点多醒来，又是无休止的加班。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，裸考了个公务员，结果居然考上了。

现在他的心态已经完全变了。以前想着要大展宏图，现在只想做好本职工作，拿好工资，闲暇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。他说赚了钱让自己不开心，有什么用呢。

说起来，我自己这三年也不容易。去年有段时间工作特别不顺，在公司待了快两年了，工作没变化，工资也没涨，完全看不到希望。我记得特别清楚，有一次跟领导提离职的时候，我是强忍着眼泪的。

我跟他说，其实涨五百块钱对我的生活没什么改变，但这是对我工作能力的肯定，是我继续留下来的希望。当时我心想，哪怕给我涨两三百也好，也不至于让我这么失望。但领导什么都没说，我只能离开。

那段时间特别迷茫。偷偷出去面试了好多次，但每次都不太顺利。心里很明确这一站必须离开，但下一站在哪里却完全不知道。这种感觉特别难受，就像站在十字路口，哪个方向都看不清楚。

对了，还有个做广告的朋友，她说的一件事让我印象特别深。上个月她连续加班好几天，有天晚上九点多终于能早点下班，回到家累得不行，衣服都没脱就在床上睡着了。结果凌晨四点多醒来，看到镜子里还化着全妆的自己，突然就崩溃了。

她说，那种凌晨惊醒后卸妆的感觉，比凌晨下班后卸妆更让人感到生活失控。安静的房间里，听着外面的车流声，对着镜子卸妆，觉得自己活得好悲哀。后来她跟自己说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，于是辞职了。

但辞职之后呢，又要面对新的问题。找工作、适应新环境、重新开始，这些都不容易。有时候就会想，当初要是再坚持坚持会不会不一样。但转念一想，如果继续那样下去，可能真的会出问题。

我看过一个数据，记不太清是哪个机构统计的了，大概说的是年轻人工作压力越来越大，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觉得自己活得很累。这个数字听起来有点夸张，但想想身边的朋友，好像确实是这样。

还有个朋友更惨。他在澳洲读了两年书回国，本来以为自己还年轻，有无限可能。结果发现身边同龄人该结婚的结婚了，该升职的升职了，自己却还是一无所有。那种猝不及防人到中年的感觉，特别难受。

他跟我说，只能安慰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，不要总跟别人比。但说是这么说，心里还是会难受。特别是过年回家，亲戚们一问工作怎么样、工资多少、有没有对象，那种压力真的很大。

这让我想起另一个问题，就是职业规划。很多人毕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，稀里糊涂找了份工作就开始干。干了两三年发现不对劲，想转行的时候才发现，年龄红利已经没了。

应届生比你便宜，比你好用，公司凭什么要你。这个时候，责任谁来承担，还不是得自己扛。我有个朋友就是这样，毕业三年换了四份工作，工资一直不高，特别没安全感。最后家里给了最后通牒，不考公务员就必须回家。

她咬咬牙考了个事业编，总算稳定下来了。但她说，现在的状态就是发不了达也饿不了，每天朝九晚六上班，下班找点事做，一天就过去了。没有追求的东西，没有事业心，也没有牵挂的对象，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
说到这儿，我突然想起一个挺有意思的现象。毕业三年，很多人最大的变化就是意识到自己很普通。以前总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，有理想有抱负，总有一天能干出点什么大事。但现在才发现，自己就是个普通人，跟大多数人没什么两样。

这种认知其实挺残酷的，但也算是成长必经的一道坎吧。接受自己的平凡，然后在平凡中找到自己的位置，这可能比坚持不切实际的理想更重要。

当然了,也有混得不错的。我有个做创业的朋友，毕业就开始创业，刚开始特别穷，连房租都交不起，靠女朋友养了好几个月。他说那时候特别怀疑自己，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，居然连自己都养不活。

但他没放弃，断断续续做了七八个项目，终于有一个成了。现在他在广州付了房子首付，算是小有成就了。他跟我说，能力重要，但选择比能力更重要。离钱越近的地方来钱越快，这是他这三年最大的体会。

听起来挺功利的，但确实是实话。有些行业再怎么努力，天花板也就那么高。有些行业只要你肯干，回报就会很快。这就是现实，没什么好美化的。

不过话说回来，也不是每个人都追求赚大钱。有些人就想过得轻松点，舒服点。我有个朋友做食品监督，每天早上七点上班，下午三点下班，下班后完全不用管工作。这可能是很多人羡慕的生活吧。

但她说，广州的节奏还是太快了，她想回二三线城市，开个自己的小店。虽然会起早贪黑，但那种慢节奏的生活更适合她。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，没必要都按同一个标准来。

说了这么多工作的事儿，其实生活上的事儿也不少。我有个朋友毕业三年就结婚生子了，现在马上要当妈妈了。她说给现在的生活打九十五分，挺满意的。和老公是高中认识的，恋爱八年，唯一的相处之道就是不要作，有什么要直接说出来。

听起来挺幸福的。但这种幸福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。更多人还是单身，有些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。毕业三年，除了工作上的压力,感情上的孤独感也挺折磨人的。

我记得有个朋友跟我说过一句话，他说人类最大的绝症不是癌症或者艾滋,而是个体之间苦乐永远无法相通带来的孤独感。这话听起来有点悲观，但想想也确实有点道理。

很多时候，你的痛苦、你的焦虑、你的迷茫，别人是没办法真正理解的。就算你跟最亲密的人说，他们也只能安慰你几句，但没法真正帮你分担。这种孤独感，可能是毕业这几年最深刻的感受之一。

但话又说回来，虽然这三年过得不容易，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挫折，但大家都还在坚持。没有人真的放弃了，没有人真的躺平了。大家还是在努力工作，努力生活，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。

我有个朋友说得挺好的，她说自我怀疑从底层来说还是一种上进。如果你完全不在乎，那就不会怀疑自己了。正是因为还想要更好的生活，还想成为更好的自己，才会有焦虑，才会有怀疑。

毕业三年，我们和世界握手但不言和。成熟是以心中很多东西幻灭做代价，我们选择握手，是为了生活做了一些让步，找到了某种平衡。但我觉得大家都没有妥协，好像是对生活用了某种缓兵之计，随时准备重新较劲。

有人说，比起那种可以清楚地一眼望到海岸线的人，我们这种的确需要花更大量的时间在海面颠簸。但颠簸就没有意义吗，那些汇聚、冲散、以及每朵浪花的力度，都会形成日后的内在张力。

我觉得这话说得挺对的。毕业三年，我们经历了很多，也成长了很多。虽然没有存款，虽然还没有成为理想的自己，但我们还在路上，还在努力。这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
合十。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