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几天翻手机相册，翻到一张高考准考证的照片。那是我妈让我拍的，说万一丢了还能有个备份。照片里那个穿着校服的人，头发剪得短短的，眼睛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，像是紧张，又像是松了口气的感觉。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，突然觉得陌生。

那是二〇一几年的事了，具体哪年我得想一想，反正已经过去小十年了吧。但那些画面，有些反而越来越清楚。倒不是考试本身，卷子答得怎么样，作文写的啥，这些早就忘干净了。记得的都是些旁枝末节的东西。

比如考前最后一节课。

我们语文老师姓陈，四十多岁的样子，戴副黑框眼镜，说话慢悠悠的。那天下午最后一节课，按理说应该再讲讲答题技巧啊，提醒提醒注意事项啊，但她啥也没讲。就站在讲台前，看着我们，看了挺久，然后说：你们再看看书，我再看看你们。

当时我在底下偷偷玩手机呢，听到这话抬起头，看见她眼圈有点红。那一瞬间教室特别安静，安静得能听见风扇转动的嗡嗡声。我身边那个平时最闹腾的哥们，突然就把头埋下去了，肩膀一抖一抖的。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鼻子就酸了。

三年时间说长不长，说短也不短。从一开始觉得高考遥遥无期，到突然发现它就在眼前，这个过程好像就是一眨眼的事。陈老师带我们三年，从高一到高三，她的白头发多了不少，我们都看在眼里。有时候想，她看着我们长大，我们也看着她变老，这种感觉挺复杂的。

那节课她没让我们复习，就跟我们聊天。聊什么我记不太清了，好像是说人生啊，选择啊这些。她说高考只是个开始，后面的路还长着呢。她还说，希望我们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，都能记得这段时间，记得自己曾经为了一个目标拼过命。

听着听着，我就走神了。开始想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高一刚进班的时候，我连班里一半人的名字都叫不上来。大家都挺拘谨的，上课下课都规规矩矩。那会儿我坐在第三排，旁边是个戴眼镜的男生，话不多，但人挺好。有次我忘带笔了，他二话不说就递给我一支，还是那种挺贵的笔。后来我们成了哥们，一直到现在还有联系。

高二的时候分了文理科，班里人换了一批。我记得特别清楚，开学第一天，班主任让我们做自我介绍。轮到我的时候，我紧张得要命，站起来说了几句就坐下了。结果后面一个女生站起来，特别大方地说了自己的爱好啊，特长啊，说了好几分钟。我当时就想，怎么会有人这么不怕生呢。

到了高三，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。每天早上六点多到班，晚上十点多才回家。教室的灯从来不关，永远亮着。黑板上写满了倒计时，一天天减少，看着就心慌。那段时间做梦都在做题，有次我做梦梦到数学考试，醒来发现自己真的在被子上写公式。

不过说实话，那时候虽然累，但心里是踏实的。因为大家都一样累，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早读的时候，整栋楼都是读书声，震天响。有时候我会停下来，听着这些声音，突然觉得挺感动的。这么多人，为了同一个目标，在同一个时间做着同一件事，这种感觉以后可能再也没有了。

我记得有个周末，学校组织了一次模拟考。那次考得特别差，数学只考了七八十分，平时我能考一百二三十的。拿到卷子的时候，我整个人都懵了。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，要不要跟我妈说。想了一路，最后还是没说，怕她担心。

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好久，看着窗外发呆。我家住在五楼，窗户对着一条街，晚上街上人不多，偶尔有车经过，车灯扫过墙壁，然后又暗下去。我就这么看着，看着看着，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。

考试这东西，有时候真的是运气。状态好的时候，什么题都会；状态不好的时候，连平时做过的题都能做错。但不管考得好还是不好，该学的还是得学，该做的还是得做。想通这点之后，心里反而没那么慌了。

后来我就开始总结错题，把那些做错的题都抄在本子上，一道一道重新做。做着做着，发现自己其实不是不会，就是粗心，或者方法不对。陈老师说过，考试考的不只是知识，更是心态。当时我不太懂，现在想想，确实是这么回事。

高考前的那个月，学校给我们放了几天假，让我们回家调整。我记得回家那天，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，都是我爱吃的。吃饭的时候，她一直在夹菜给我，说多吃点，考试要用脑子，得补补。我爸倒是话不多，就坐在旁边笑着看我们。

那几天我在家也没怎么学习，就是睡觉，看电视，偶尔翻翻书。我妈看我这样，还有点着急，说你怎么不复习啊。我说没事，该会的都会了，不会的现在学也来不及了。她听了也就不说什么了，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。

有天晚上，我躺在床上睡不着，就起来在阳台上坐着。那天月亮挺圆的，天上星星也多。我就这么坐着，脑子里什么都想，又好像什么都没想。突然想起小时候，我妈经常带我去公园玩，那时候我总爱问为什么，她就耐心地给我讲。现在想想，她那时候应该也挺累的，但从来没在我面前表现出来。

第二天早上，我妈起得特别早，给我做早饭。我起来的时候，看见她在厨房忙活，背影看着有点驼。我突然意识到，她老了。这个认知来得特别突然，就像什么东西一下子击中了我。我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，然后走过去说，妈，以后我做饭给你吃。她笑了，说好啊，那我等着。

高考那两天，天气还挺好的。我记得第一天考语文和数学，早上我妈把我送到考场门口，叮嘱了一大堆话，什么要仔细啊，不要紧张啊之类的。我说知道了知道了，然后就进去了。

走进考场的时候，心里其实还是有点慌的。但坐下来之后，看到监考老师在发卷子，突然就平静了。可能是因为这个场景太熟悉了吧，从小到大，考试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。这次虽然叫高考，但本质上也还是考试，没什么不一样的。

开考铃响了，我翻开卷子，先把名字写上，然后从第一题开始做。做着做着，就进入状态了，周围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，只剩下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。

那天的作文题目我还记得，是关于早的。我当时想了挺久，不知道该写什么。后来突然想到一件事，就是高三的时候，我经常很早到学校。那时候天还没亮，路上基本没什么人。我就一个人走在路上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。走着走着，天慢慢亮了，街上的人也多起来了。一天就这么开始了。

我就围绕这个写的，写早起的感受，写看到的风景，写心里的想法。写着写着，突然觉得挺感慨的。这三年，我早起过多少次啊，看过多少次日出啊。这些平凡的日子，积累起来，就成了一段不平凡的经历。

数学考得不太好，有几道题没做出来。出考场的时候，看到同学在讨论答案，我就赶紧躲开了。我不想知道自己错了哪些题，知道了也没用，反而影响心情。

第二天考理综和英语。理综考得还行，英语也还可以。最后一科考完的时候，我走出考场，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。就这么结束了？三年的准备，就在这两天里交卷了？

我站在考场门口，看着陆陆续续走出来的同学，有人在笑，有人在哭，也有人像我一样，就是呆呆地站着。那个瞬间，我觉得大家好像突然长大了。不是因为考完了试，而是因为我们意识到，有些东西结束了，真的结束了。

我爸我妈也来了，他们在人群里找我。我看到他们的时候，他们正在往这边走，我妈脸上带着笑，我爸也是。我走过去，我妈拉着我的手说，辛苦了。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，我突然就想哭。但我忍住了，我说不辛苦，终于考完了。

回家的路上，我妈一直在问我考得怎么样，我说还行吧。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，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。我爸说，考完了就好好休息休息，想干嘛就干嘛。我说好。

那天晚上，我睡得特别沉。做了个梦，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一。教室里阳光很好，同学们都在聊天，笑声一片。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，看着这一切，心里特别平静。醒来的时候，窗外天已经亮了，我躺在床上，盯着天花板发呆。

出分那天，我比预估的低了十几分。看到分数的时候，说实话心里挺失落的。我知道自己可以考得更好的，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。我妈看出我不高兴，就说，没事，这个分数也挺好了。我爸也说，尽力了就行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。

后来填志愿，选学校，录取通知书下来，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。等到真的要去上大学的时候，我才发现，我对高中那三年，突然有了很多不舍。

不舍得那个每天早起的自己，不舍得那些一起奋斗的同学，不舍得陈老师，也不舍得那个虽然累但很充实的日子。人就是这样，拥有的时候不觉得珍贵，失去了才知道可惜。

现在想起高考，我印象最深的不是考试本身，而是那些围绕着高考的人和事。那个在讲台上说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的老师；那个借给我笔后来成了好朋友的同学；那个一直默默支持我的家人；还有那个每天早起看日出的自己。

这些人，这些事，构成了我对高考的全部记忆。高考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，但更重要的是，它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。比如努力不一定有回报，但不努力一定没有回报；比如结果固然重要，但过程同样珍贵；比如人生中很多事情，当时觉得很重要，过后回看，也不过如此。

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个问题，说高考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。评论区有人说是转折点，有人说是分水岭，还有人说是人生的第一次大考。我想了想，对我来说，高考更像是一场仪式。它标志着一个阶段的结束，也标志着另一个阶段的开始。

那个穿着校服每天早起的少年，已经永远留在了那个夏天。而我，带着他的记忆，继续往前走。路上会遇到新的人，经历新的事，但那段日子，那些人，永远不会忘记。

有时候我会想，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，我会不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。想来想去，答案是不会。因为那些选择，那些经历，造就了现在的我。好的坏的，对的错的，都是人生的一部分。接受它们，才能继续前行。

陈老师说过，希望我们不管走到哪里，都不要失去感受幸福的能力。这句话我一直记着。生活确实会越来越复杂，压力也会越来越大，但只要我们还能为一些小事感到开心，还能在疲惫的时候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，就还没有失去自己。

高考已经过去很多年了，我也从那个青涩的少年变成了现在的样子。但每当想起那段日子，心里还是会涌起一股暖流。那是属于青春的记忆，纯粹而美好。它提醒我，我曾经那么努力过，那么拼命过，那么认真地对待过一件事。

这大概就是高考留给我最宝贵的东西吧。不是那个分数，不是那张录取通知书，而是那段经历本身，还有因为那段经历而认识的人，建立的情感。

现在想想，人生中能有这样一段时间，为了一个目标全力以赴，和一群人并肩作战，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。长大后会发现，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一个人在战斗，孤独是常态。所以更要珍惜那些不孤独的时刻，珍惜那些陪你走过一段路的人。

写到这里，突然想起考完试那天，我们几个关系好的同学约好一起去吃饭。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说话，就是默默地吃。后来有人提议，要不要合个影。于是我们就站在餐厅门口，拍了一张照片。那张照片我一直存在手机里，偶尔会拿出来看看。照片里的我们，笑得很灿烂，眼睛里有光。

那是我们最好的样子。年轻，充满希望，相信未来会更好。虽然后来大家各奔东西，联系也少了，但那段友谊，那些记忆，永远不会消失。

高考教会我的，除了知识，更重要的是面对困难的态度，坚持下去的勇气，还有珍惜当下的智慧。这些东西，比任何一道题的答案都重要，比任何一个分数都有价值。

所以，关于高考，我印象最深的是什么？是那些人，那些事，那些感受。它们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，成为我人生故事的一部分。每当我迷茫的时候，疲惫的时候，想要放弃的时候，我就会想起那段日子，想起那个拼命努力的自己。然后告诉自己，你可以的，你以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。

合十。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