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章|知进退、存亡、得丧,而不失其正者
2025-05-04
从“潜龙勿用”到“见龙在田”,再到“飞龙在天”,直到“亢龙有悔”,乾卦六爻走完,是一条生命之龙,从蓄势而动、从动而升、从升而极、从极而返的全息展开。
每一爻都不在讲“该做什么”,而在揭示:如果你身处这个节奏之中,内在的气是如何变化的?你的心又是如何跟着它起伏、迷失、回返?
乾卦从不劝人成功,它只在提示——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,而“自强”的真正含义,不是不断做什么,而是不断“守中”于变化之中。
最后两句“其唯圣人乎”,看似对“圣人”的推崇,其实是一种极深、极沉、极孤独的事实陈述。
“亢之为言也,知进而不知退,知存而不知亡,知得而不知丧”,不是在讲别人的错,而是每个人在走向极致的路上,几乎都会不自觉地陷入这种“偏执”。
你以为你还在行道,实则你已执于“继续”;你以为你在掌控局势,实则你早就丧失对势之感应;你以为你正赢,实则你正失去那个能“知进退存亡得丧”的灵台清明。
真正可怕的,不是“失去”,而是当失之将至,而你还以为得;当退势已来,而你还在强撑进。
所谓“知得而不知丧”,最深的哀意就在此处:你尚且不自知。
你无法看到你正在失,因为你太想得;你无法停下你的脚步,因为你早已把“动”当成了“活”;你无法放手,是因为你从没真正拥有“能放手”的那一点心力。
你以为你在强,其实是弱;你以为你在护道,其实早离道远去。
此时,才有了那一叹:“其唯圣人乎?”
这不是夸谁,而是极端真实的提醒:
要在得之中不喜、失之中不惧、存之中不执、亡之中不乱,需要的不是智慧,而是一种极深的“心无挂碍”——一种本身就无住于得失之上的存在之感。
圣人不是目标,而是度量衡。是那种无论身在何境,内在那一条“正”的线始终没有偏、没有抖、没有暗。
不是没有动念,而是每个念都仍在道的线中;
不是没有行动,而是每个动都不违天时、不违整体、不违初心。
这一条“正”,不是一个态度、也不是一条准则,而是你内在有一个“永远不会离开天的那一侧”的觉性所在。
它不是一种修出来的品质,而是一种“不断放下心识活动后,自然显现”的那一条中轴——无论你外在多么震荡,它都在;你一旦从中离开,你就知道:错了。
圣人,就是那个“从不离开这条线的人”。不是因为他格外厉害,而是因为他格外空。
他的心不住于过去、不住于将来、不住于比较、不住于自我、不住于得失。
这一切你都可以练,但你练到最后才会发现——你不是要练“进退得失”的判断力,而是要练一种:
在判断失灵、外相混乱、价值模糊、趋势复杂时,你仍然可以安然坐回你自己的那一点中,哪怕什么都不知道,你仍然不偏不倚。
这,才是乾卦要你守住的东西。
不是战略,不是勇气,不是刚强,而是守那一线“无所住”的正。
所以终章最后这一句——
“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,其唯圣人乎?”
这是一记无声的落笔。
不是要你变成圣人,而是要你意识到——除了守住这条线,别无出路。
你可以飞龙在天,但飞完之后请你知道:要下来了。你可以在田中跃跃欲试,但也请你知道:这未必是时机。你可以大展拳脚,但你得知道什么时候要归隐,要收束,要空掉所有成果感、控制感、身份感。
圣人,只是那个“不被任何一爻迷住”的人。
他可以潜、可以跃、可以升、可以居中、可以退隐——而不因任何一个相而固守它的形,不因任何一时之得失而失其“正”的节奏。
这一整部乾卦,到最后教你的,不是如何成功;而是如何完整地走完一次道的循环,不在中途迷失,不在顶点僵死,不在低谷放弃。
那条“正”,不是画出来的,也不是写在书里的,它只能从你一次次的执念中退出来、退出来、再退出来,最后显现。
退到最后你发现:这一生若能守住那一条线,其他都可以来,也都可以走。
这,才是真正的大人气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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