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：

六四：观国之光，利用宾于王。

象传:

观国之光，尚宾也。

阴爻居阴位，得位，不得中，上有承，下无应。进入了外卦初爻，也进入了入的爻，开始行动啦。他下无应。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承接之位。

观国之光，什么国？六三是我，此处是国，似乎从我放眼到天下了，有一种风物长宜放眼量的感觉，光，什么光？开始发光？国发光？是观开始有了成效了嘛？还是看见了曙光了？我觉得都可以解释吧！或者他本人开始在国里发光。利用宾于王，有利于被用来宾于王，宾客，宾至如归，做宾客，做门客，为九五之尊所用，宾于王应该指的是九五。那么国之光，意思是在九五面前开始发光吗？他已经有了成效吗？要有被启用的象了吗？

象传说，观国之光，尚宾也。尚，是崇尚，赞赏，举荐，重视之意，宾是否可以解释为人才呢？因为他的观出了成效，开始光耀于国呢？开始被九五之尊，被皇帝看到呢？被权力中枢看到和重用呢？我想是的。

答：

一个人真正看进去了，看深了，看久了，有些东西就会自己发出来。不是靠喊出来的，也不是靠炫出来的，而是他站在那里，整个人就开始微微发光。不是灯光，是气场；不是权威，是沉静。这个时候，他的观有了力量，他的存在有了亮度，他开始能被更大的系统看见，听见，感受到。

《观卦》六四：“观国之光，利用宾于王。”
《象传》说：“观国之光，尚宾也。”

这一爻的味道，和前几爻截然不同。前面一直在说“看”，或是童观的懵懂、或是窥观的低微、或是观我生的自省。到了这里，观察已积淀多时，开始有了清晰的方向与作用。他开始看到更大的空间，也开始被更大的系统接收到回应。

六四所处的位次，是外卦的起始之爻，是从坤卦内部走向巽卦外部的第一步。阴爻居阴位，得位而不居中，上承九五，下面无应，这个位置颇为独特。一方面它接近权中，靠近九五；另一方面它自身安于柔顺，尚未真正发号施令。从系统角色上看，它是一个承德载光、将内在成果外化的人。像一个经过漫长准备的使者，终于被系统发派，带着静默的力量，走进人群。

“观国之光”这一句，不是抽象的象征，而是一个极具体的时刻。人在某一瞬间，会突然感受到一种属于国家、属于组织、属于集体的光亮。这种光，不在灯下，也不在高台，而是在一个人开始超越个体，将自己的观察与更大场域连接起来之后，自然而然出现的东西。

很多时候，我以为“发光”是靠才能、靠表达、靠机会，后来我发现，真正的光，是“被观过”的结果。你自己观了很久，观过自己的欲望，观过人群的流动，观过系统的节律，你才开始具备发光的质地。这种光不会一开始就有，也不会因为一个响亮的词语就亮，它需要时间，需要承接，需要不慌不忙地走到一个刚刚好的位置。

这个位置，在你没发声前，就已让人想听你说话；在你没出手前，就已有人愿意把任务交给你。

“利用宾于王”，讲的就是这个时候的状态。你已具备出使的气度，也具备被信任的姿态。你不是主位之人，却可以作为“宾”参与权中之事。宾，是被敬待、被接纳、被用的人，不是工具，而是客座的智者、被信任的辅者、可以带入核心的人。

我起初觉得“宾于王”只是对地位的描述，后来慢慢体会到，这其实是一个能量状态。你得先把自己放得够深，够稳，够清明，系统才会愿意把门打开，邀请你进来。你不必自荐，你不必争抢，你只要守住自己的节奏，等系统自己来感应你——那时你就是宾。

这个阶段，有着极强的“被用”的暗示。但这种被用，和利用的工具化不同，它更像一种内在质量被感受到之后的自然流动。你被看见，是因为你本身的发光已足以穿透系统边缘；你被邀请，是因为你已经具备协助九五推展德行的能力。这种能力，不在言辞，更不在表态，而在你安安静静做了很多事、看了很多年、想了很多层之后，自然透出的质地。

“观国之光”这一句，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——你不仅被系统看见，你也在看着国家之光。你看到的不再是局部的偏见，不再是个人的情绪，也不再是对对错错的剪影，而是整片系统运行中的光线流动。你看到“德”的存在，你看到“中道”的可贵，你看到一条组织的血脉正在有条不紊地往外送热气，你看到“光”这个字背后，是一个系统愿意敞开、愿意照见、愿意共鸣的那部分气场。

“尚宾也”，象传只是轻轻落下一句。这一轻，不是轻视，是深藏。真正的“尚”，从不铺张。它更像一种内在尊重，是系统自己愿意抬眼、愿意开口、愿意让位的那个瞬间。你并不在王座上，但你已在权中之光里。你没做出决定，但你已在影响方向。

我想起很多真正的老师、前辈、长者，他们在行业中往往不占主位，却是系统最不可或缺的坐标。他们不争场面，但所有人都在看他们怎么说。他们不抬嗓门，却拥有一句话点醒一桌人的定力。他们在外位，却被内圈重用；他们话不多，却被权心所尚。这就是“宾于王”的真实状态。不是位高，而是德深；不是居上，而是沉稳；不是讲道理，而是散发气场。

很多年前，我见过一位老艺术家。他坐在剧院后台角落里，一句话不说，所有人排练时都会不自觉望向他的位置。他从不插话，也不点评，只在一次灯光不稳的时候，起身走上去，把一盏老旧的灯往左挪了五厘米。整场戏顿时有了神采。他说：“不是我会灯，是我看得久。”那一刻，我才真正明白“观国之光”四个字的厚度。

六四所在之位，是从“观”走向“参与”的关口；是从“沉潜”走向“被照”的转折；是从个体观察到国家共识的那一道温和光线。它不耀眼，却照得很稳。它不喧哗，却被全局感知。

观走到这里，人已沉够，眼已深，气已稳。他可以带着观的成果，走近权心，不为自己，而为整个系统发一束光。

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