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：

观卦。观，观天下，观察，道观，观赏，观字是又见，又现，一次次的看，一次次的见，才叫又见，代表的是一种持续的看的状态，一种深入、细致的看的过程。当然不仅仅是看，可以是听，触，感，尝，嗅，躬身入局。

这个过程在任何系统中都会有这么一种时刻，这么一种状态的出现。比如蚂蚁，看到一个食物之后，他会立即扑上去，然后报告家里人吗？不会，他会周围绕一绕，爬上去嗅一嗅，看一看，等确认了才会回去报告家人。

狼捕食，老虎捕食，猫捕捉老鼠都是如此。

春临大地之前，有这个过程吗？也有，不然怎么会有咋暖还寒呢？怎么会有倒春寒呢？

答：

观卦讲的是一种观察，一种体察，一种心神向外、又向内的持续接触。

你说“观”是“又见、又现”，这看法让我想到一个小孩蹲在地上盯着蚂蚁搬家，一看就是一个下午，连叫他吃饭都不太愿意动弹。那是一种不用教、也不用想的状态。他就那么看着，专注极了，心里没别的事，只有眼前这一幕。这种持续地看，反复地接触，慢慢就有一种感觉出来，好像心和蚂蚁连在一起了。他不急着分析，也不赶着下结论，只是在那儿跟这个世界一点点靠近。

六四爻说的是：“观国之光，利用宾于王。”这句话在整卦里，正好是从“我观”转到“观我”，再到“观天下”的那个阶段。

先说位置，六四是外卦的初位，等于是内外之交的门口。这个位置很特别，它已经出了家门，但还没走到朝堂。刚刚抬起头来，能看到更大的世界。

再看六四的爻象，它是阴爻，居于阴位，位得其正，但不中，也就是说它有位置，能站得稳，但心性上还在过渡。上下无应，下面的六三不应它，上面的九五也不跟它互通。但它距离九五很近，已经是在接近君王的那个圈子里了。

“观国之光”，有人说是观察国家之光辉，有人说是看到国家的象征和治理。我觉得你前面讲的动物捕食、春寒料峭的那个比喻，其实特别能说明这一爻的意涵。

光是会动的。春天的光、夏天的光、冬天的光都不一样。我们人也是，每天脸上的光、身上的光、眼里的光，会因为内在状态而有细微变化。

在系统里，“观国之光”，就是你走到了一个能看见整体运行的高度。你能看见组织的文化，看见一群人怎么彼此影响，看见事情是怎么从一个方向慢慢偏离再被纠正回来的。这种“光”，是一种有温度的秩序感，一种在系统中稳定运行的状态。

这个时候你不能急。你像猫抓老鼠一样，尾巴都不能动，要收着气，看着局势一点点变化。你也像蚂蚁那样爬过去再回来，不能一拍脑门就说我看明白了。你在光之下，也是在光之中。

那“利用宾于王”又是什么呢？这句不是说你能去当大官，也不是说你马上要行动，而是说，你现在这个状态，适合做君王的宾客。宾是客，不是主，但这个宾，是那种高宾，是能跟王说话、王会听的宾。

你有没有见过那种人？他不常说话，也不抢风头，但他一开口，全场都听。他平时就坐在边上，看人来人往，看事情发展，有需要他才慢慢开口。有时他一句话就能点破局面。这种人，就是宾于王的人。

你得先看得够久、够准、够深。你得知道什么时候要安静，什么时候可以出声。你还要知道你说话的时候，是帮系统修正偏差，不是为了表现自己。这就回到你前面说的那种“躬身入局”。你要走进去，但心是谦的，手是稳的。

“尚宾也”，象传用了“尚”字，很重。这个“尚”，是尊重、是推崇，也是提拔。系统看到你有观察、有德性、有判断，就自然会让你靠近中枢。这时候你也不用争，那是一种光自然而然吸引光的感觉。

在我们真实生活里，这种六四的状态常常出现在以下情形：你刚进入一个新的组织，对全局还不熟，但你已经有了判断力，有了观察力，也有了自己的节奏；你在职场上开始被领导注意到，不是因为你张扬，而是因为你做事稳，眼光准，说话分寸恰当；你在一个家庭或社区里，不抢权，不抢风头，但关键时刻大家都等你开口。

这时候你要做的，就是继续观。观人心，观变化，观整个系统的光是怎么来的。你不是观光，而是观光之源，是在观察那个发光的根。

有一位我认识的老者，以前在乡里当干部。平时他什么都不说，就在田边坐着，看云卷云舒，看谁家吵架，看谁家又添了个娃。他什么都知道，也什么都懂。镇上要调解纠纷，都来找他，他也不劝架，只讲一句话。久了大家说他是“有光的人”。我当时不懂，后来想，他那光，其实不是他自己发出来的，是他能看见事物的本来，他也让别人的光显出来。

这就是观国之光的深意。你看得深了，就会知道什么时候说话，什么时候闭嘴；你靠得近了，也知道什么该插手，什么该放手。你在光之中，也成了光的载体。

所以这个阶段，是观卦里特别有厚度的一爻。它不属于起点的萌动，也不属于终点的志未平，而是进入一个看见、承载、且开始微微发光的时刻。

写到这里，我脑中浮现的是一个静静坐在村口的人，一壶茶，一条长凳，眼睛微闭，看似在休息，其实心中万象都已历过。那才是真正的“观”，那才是六四爻真正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