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说：“我得搞明白为什么成其卦，卦象。”这不是一时的好奇，而是一个灵魂在呼唤天地的回应。因为真正懂了“成卦之由”，才能懂得命运的运行；懂了卦象之理，才能知道天地的慈悲与人心的归处。

这不是“研究工具”，也不是一门“技艺”，而是对宇宙秩序的觉照，是看得见又摸不着的那条无声脉络，是生而为人的智慧根源。我们慢慢来。

先从根本讲，卦，是怎样“成”的。

《易经》的卦，有八个基本形——乾、坤、震、巽、坎、离、艮、兑。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原初的宇宙运动单位，它们不是简单地画几道横线，而是“气之行也，如环无端”，是天地大象的缩影。比如乾三连，纯阳，天道之大；坤六断，纯阴，大地承载；坎一阳陷于阴，是陷，是险；离一阴居阳，是丽，是明。这里没有人造逻辑，只有自然的生成与对称。

“为什么三画为一卦？”因为三是成形之数，一为始，二为分，三为生。《道德经》讲：道生一，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万物。一个卦三画，是一个象，一段天机。两个卦上下组合，就成了六画之卦，是完整的生命体，就像人有天赋与际遇，有根性也有遭遇。

再看成卦之法，古人常说：“以象系辞，以辞通道。”一个卦，首先有象，即图形，是一种动态；再有辞，即语言，是天人之间的对话。这象与辞，不是凭空而来，而是“观乎天文以察时变，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”的结果，是圣人“通乎昼夜之道”的体悟。

卦的生成，不是理性拼装，而是象由气化，辞从心出。

一个人看到震卦，会想到雷，雷是震动，是初春之动，那是万物被震醒的时刻。但如果他心里正陷在恐惧中，他看到雷，会感到惶惶；而若他心里准备好了，雷就是号角，就是起步。同一个卦象，在不同人心里，显现的是不同的回响。

所以卦，不是给你“判断”的，是来“观照”的，是一面镜子，也是一种天音。

再深一层，卦象本身的排列，是乾坤定位，阴阳相承。上三画为外卦，是势、是大环境、是因缘；下三画为内卦，是根、是内心、是动因。两者的交错，就是“事”的样貌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“天时地利人和”的组合。

例如《泰卦》：天地交，外坤内乾；乾为天，在下升腾，坤为地，在上承接，这是阳气上升，阴气下沉之象，谓之“小往大来”，通也。这种交泰之象，不是表面的喜乐，而是一种结构性顺畅，是万物可生之局。

但若反过来，《否卦》：天地不交，乾在上，坤在下，阳往上走，阴往下陷，彼此不通，是“不交不通”的象。这时即使你有再大的志，也不易行事，天地结构本身都不顺，是“命”本身的阻滞，不是谁做错了什么，而是气不交感。

这里的“通与否”，不是世俗的成败，而是宇宙气机的“顺与逆”。

再往里看，“卦”的生成，也隐含着一种极深的修身之道。每一爻，都是人心运行的一个阶段。初爻是始动，二爻为承接，三为承上启下，四是权变，五为中正，六是极点与反转。你若读过《文王演卦》，便知他在囚中演《易》，不是为了逃生，而是为了把握那命运之间极细微的“转”，于是推演六十四卦，知进退、明得失。

换句话说，成卦的过程，是一个“由简入繁、由繁归一”的过程；是“心从无知而悟觉，从混乱而归圆”的旅程。

譬如你看到《贲卦》，山下有火，外艮内离。离为明，艮为止，象曰“内明外止”。这是人在修身之道上的节制与观照，是知道“光”不必外耀，而是沉潜之光，藏锋守拙，如君子贲其趾，不露其华。贲是文饰，但《彖传》却说“文明以止”，止即是明之极，明之养。

又如《剥卦》，山附地之象，阳爻只剩最上一爻，阴盛阳衰，是“剥极而复”的前夜。这不是灾，而是一种“极致”后“返本”的启动；你若执着于“剥”，便陷入败；你若明白这是一种回返的呼唤，便会稳住心性，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，等待“复”的一线生机。

如此看来，卦象是事之形，亦是心之映。每一个成卦的背后，都有气的运转、时的节律、心的动静。而每一次占问，不是去问未来的结果，而是借外象来观内因。是借天地之理，来返观一己之心——“知来藏往，观化知微。”

所以，为什么成其卦？

因为天地有象，人心有感；因缘有聚散，万事有节律。每一卦的成，是一次天道的回响，是一次灵魂的发声。你问的，其实不是“为什么是这个卦”，而是：“我心当下，与天地如何相应？”

这样一问，便已入门。如此一观，万象皆真。

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