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九：何天之衢，亨。

象传:

何天之衢，道大行也。

阳爻处阴位，不得位不得中。下有九五相承。

何，为何？什么？意思这是天地通衢啊！是天地大道啊！是上等的形势啊！所以亨通啊！这能不亨通吗？大畜卦的卦主原来在这里，到上九才真正大畜啊！那么六五说的大庆，看来到上九才得以真正呈现啊！

上九，居《大畜》之极，至此一爻，气机既满，卦德既成，天地之交，隐然开阖。“何天之衢，亨。”衢者，道也，四通之路也；“何天”，非疑问，实为感叹，如仰观天门洞开，豁然而通。至此境地，方见前六爻蓄德、藏势、止动、调御的全部铺陈，其终点不在止，而在通；不在拒，而在纳；不在形，而在道。

上九阳爻居阴位，不得其所，亦不中，然承九五之中德，继六五之和气，故虽位不当，反得大开大合之象。九五为尊，六五为主，上九之为“上”，非恃高位之权，而是承众志、成众德之极处。当其位虽不正，而德之所聚已至，气之所化已熟，自然无为而无不为。

“何天之衢”之象，如同人在天地间，行至坦途开处，眼前诸路皆通，不由己强为，而由势所成。一路走来，从初九之“有厉利已”——知险识止；九二之“舆说輹”——暂缓其行；九三之“良马逐”——艰中守贞；六四之“童牛之牿”——制欲养德；六五之“豶豕之牙”——柔能驭刚，直至此地，如水满而溢，如气盛而盈。并非凭力冲开四方，而是循天时、应人和，自然道通。

象曰：“道大行也。”行者之道，不再是局部之通、私己之利，而是系统之中，大道之上，万象归一，众流朝宗。此通之“亨”，非势成之亨，非物富之亨，乃德积气盈、无为而成之亨。此一爻，无斗争、无应酬、无挂碍，如清风拂面、如舟行顺水，万物静观其变，道在其中自显其机。

在现实之中，此象如一人经年修为，历众事、阅众人、忍众苦，终得心气皆顺，处世如履天衢。他所做之事，虽无张扬，却总能水到渠成；他所处之位，虽不高不显，却能群心归集、百事无碍。其人不夺势，不争功，只因早年蓄德深厚，历事有序，所行皆为天时使然，人和所归，遂得“道大行”。

“何天之衢”，亦如一组织在经历结构重组、节奏调驯、文化内化之后，终于上下通气、左右协调、内外有节。初时需防躁动，中期宜戒争功，至此乃得一切系统结构之贯通。此衢非外路之通，而是内在秩序之安，主干清晰，支脉得所，愿力不逆，系统不乱。上九者，在其位似高，在其实乃融。

再观卦意流转，《大畜》由内卦艮止、外卦乾健构成，内止而外健，若蓄势待发。至上九，此势已蓄之极，健体欲动，而止心未失。正因“止”的修炼贯穿六爻，至此“动”反得其正。上九之“亨”，非“动以乱”，而是“止极而通”。此中之亨，得天地之气合，得人事之机成，非求而有，非争而来。

从修身角度看，上九之象，是修者内在功德成满，不再执着于进退、得失、成败，而是与天命自合，与气机自流。虽在人世之中，却不缠于人我得失；虽处系统之端，却能回身观照，守德不逸。修行若能至此，则非“登峰造极”之意，而是“归于天地、隐于大道”之象。

古人云：“道无名，顺之而成；德无形，养之而厚。”此正为上九之写照。不是冲出困境之后才有亨通，而是止中有道、道中有势，气至、德满，自然亨通。何谓大畜？是六爻皆蓄，是九成之止；而最后一爻之通，乃为“畜极生动”。不因欲动而动，而因德养极致、气机贯通，道自成行。

愿读者于生活中，每逢事势混沌、局面受限之际，常忆大畜全象，从初之自守、二之自检、三之自省、四之调性、五之养德，至终之“天衢”显现。一切通达，皆从养得起；一切大成，皆从止得稳。天地虽广，通路虽多，心不定者，路愈行愈窄；德已深者，处处皆通。

“何天之衢”，既是终点，亦是起点。此路非人为所设，是天地运行至此，自然开合之门。你若早已准备好，只待此门敞开；你若未曾修养深厚，即便站在衢中，也难知其妙。此亨，虽极广，实极静；虽极达，实极简。能至此者，无须多言，自知即可。

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