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在家，看到老大很多事情，就是看不惯，看不惯就想唠叨。

1.他躺在床上玩游戏，我本就对他玩游戏很抵触，躺着把眼睛搞近视了，我更是不满。此不满我告诉他的是，你把眼睛搞坏那是你的事儿，把眼睛搞瞎了也跟我无关，但是你眼睛搞坏我得给你配眼镜，度数加深，又得损伤我的钱袋子，这我就不得不唠叨了，你让我损失钱袋子，也就意味着我得付出更多去补充那个钱袋子。

我回望我自心，是对我小时候不被允许舒舒服服躺着、舒舒服服玩心有不满、抵触、生气、戾气，那个小小孩的我的这些情绪积累在心，看到我家孩子舒舒服服去玩，我就心生怒意，凭什么你能我不能，于是就找个明面上的理由给他教训一顿。

2.他六点多七点多的样子在光线已经昏暗的他的屋子看书，灯被他们频繁用遥控当玩具一样开关开关搞坏了，我气又升起，原因在于他继续将它眼睛往坏里搞，跟1一样；其二，联想到他不珍惜，把家里物品搞坏，也就是寿命因为他反复当玩具一样搞，寿命大大缩短，具体为3个月就坏掉，这让我十分生气。表面上是搞坏、败家子习性、损害我的劳动、不尊重，实际还在于我小时候不被允许，他也就不被允许，因为心里不平衡。

3. 关电脑，屡次三番给他讲不要硬关机，通过开始菜单软关机，他也知道，但就是顺手一按电源键就关了。我看到也非常不满、生气，表面原因跟1、2一样，败家子、不听我话（不受我控制）、不尊重我。但我心里的情绪来源还在于小时候我不被允许这、那，他这样干，我的那股气又被激发起来。

我看到了那股气，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被激发，可见那股气能量有多大。

当我晚上等孩子们睡觉后，我回望自心，发现有些许淡淡的悔意升起。我悔什么呢？悔这不算什么大事，我却吹毛求疵；悔我如此会在他们的性格中种下印记，以至于孩子们也学会这种情绪的积压，然后不允许他人这样那样，不允许自己这样那样，对自己对他们求全责备、吹毛求疵；悔因为这样一次次的指责、埋怨、生气，让亲子之情逐渐淡化，是的，我跟我妈跟我父亲的关系就是淡化、感情淡漠的，我想我这样下去孩子们跟我也会如此，感情淡漠好或者不好？悔等我老态龙钟的时候，他们对我求全责备，但从我现在醒悟过来的状态来看，我没有再对我妈求全责备了，但有一个阶段我的确对她求全责备；悔是否因为我而影响俩孩子未来的发展，但从我的现在的认知上来看，跟我的父子之缘，就是来训练或者熬炼他们的自觉、自省之意识的，正如我被熬炼最后趋向觉悟一样，我爹妈是我的熬炼之助缘，我相对我孩子也是如此，我当然再逐渐扫除我的心诟和习气，但并非易事，正如前面三事，我能觉察到我的起心动念，但是无法立即转念，又不能用压制之法，因为那只能让那股情绪因为无法释放而变得更加强盛，终至无法收拾，于是只能顺其自然让其释放出来；

屋外是六月末的风，带着一点不冷也不热的黏意。屋内光线昏黄，我靠在沙发上，听着他房间里游戏的音效，心一点点绷紧。那一刻，我没有冲进去大吼，也没有转头离开，而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沉下来，像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，压着胸口，不疼，但闷。

他躺着玩游戏，我看着那姿势就难受。明知道他正在放松，眼神却像针扎一样落在我心头。我说的话，带着火气：“你爱怎么搞坏眼睛是你的事，但配眼镜要花钱，那是我的事。”听上去讲理，回头一想，却更像是借着合理的理由，去发一股无处安放的情绪。

那股情绪，不是今天才有的。小时候，我也想躺着玩，也想舒舒服服无所事事。但那时候，总有人拽我起来，总有人说“躺着就是懒”“玩就是不学好”。于是，我也学会了绷着，也学会了不躺，也学会了不让自己好好玩。那股气没处去，就藏在心里，等着某一天，有人替我去躺，替我去玩，它就醒过来了。

这就是它醒的那一刻。

后来天快黑了，我去叫他吃饭，发现他在屋里光线微暗的角落看书。屋子里的灯，是遥控开关的，几个月前还新鲜得很，最近被他们玩得一塌糊涂。我说话带了几分冷硬，声音不高，却绷得紧。他还是没动。那盏灯，就是一个信号——它本该亮着，偏偏被玩坏了。我脑海里闪过“浪费”“不懂珍惜”“败家”的词。可当这些词浮出来的时候，我也感觉到了，那些指向他的情绪，其实是多年以前某个人指向我的。

小时候，我也弄坏过一些东西。也因为手多动一点，被训了很久。从那以后，我对家里的物件有种莫名的紧张，总是怕弄坏，总是小心翼翼。现在，他碰坏了，我就像旧账翻新似的，那些小时候的委屈，也跟着从身体深处冒了出来。我没有立刻骂他，但我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，像一堵突然落下的墙，让他也不好过。

第三件事，是电脑关机。他知道正确的做法，也不是不理解，只是懒得绕远路。我提醒过他多次，每次看他直接按电源键，我的心里像被什么扯了一下。表面上我说的是“这样会损电脑寿命”，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时，才发觉这声音背后更像是“你不听我的”“你不重视我说的话”。那一刻，我不是一个在讲理的父亲，而是一个曾经被否定、被限制的小孩，在用成年人的方式，找回一点点存在感。

晚上他们睡后，我一个人坐着，屋子安静了，心却有点乱。我一开始只觉得累，后来慢慢有些悔意浮上来。悔的不是我说了什么话，而是我每次的言语，像在他们心里刻下一道道隐形的划痕。我知道那不是爱真正的形状。

人有时候，是会把自己没被满足的东西，变成规训他人的理由。我小时候被剥夺的玩乐、自由、松弛，现在他拥有了，我就不由自主地想拿回来。可这拿回的方式，是责怪、是纠正，是在不知不觉中，把那股老气移植到了下一代的血脉里。

我也意识到，我对我爸妈的指责，其实有一段时间，也和我现在的这些话差不多。那个阶段，我看他们说一句话都不顺眼，做一件事都看不惯。只是后来自己觉察多了，慢慢地，那些责怪也就淡了。现在轮到我做父亲，才知道那种“不被理解”“小心翼翼说话”的感受。只是我不想让我的孩子重走这条路。我希望他们能更自由些，不必时时都揣摩我脸色，不必压抑着想法活着。

但话说回来，情绪是长在身体里的，不是一个觉察就能全部散去的。我知道那股火从哪里来，也知道不该随便烧人，可它一起，我仍旧控制不住。有些时候，我也想顺其自然地让它流出来，不去压，不去装作什么高人。就让它来，然后看着它走。

人这一生，很多东西是要慢慢松开的。我小时候被束得紧，如今还没学会真正放松。但这也不急，就像现在我写下这些话一样，哪怕一时还做不到松手，至少我知道哪里抓得太紧了。

我会继续看着那股气，看着它从心底冒起，看着它怎样变化，看着它慢慢没有力气。也许等它安静下来，我才终于能在不需要“训诫”的时刻，陪我的孩子，一起躺一躺，一起玩一玩。

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