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间万象，无非心影。你以为是在看这个世界，其实是看心所投下的光。你以为对面有他人、有事物、有某种客观的存在，其实那是你心内正在进行的活动在向外绽放，像夜色中的灯影，灯不动，影却因墙壁的角度而变幻不休。眼前的一切，并不来自某个“外部空间”的真实结构，而是内心对世界的投影所形成的幻象。

当心一动，世界随之成形。你看见窗外的雨，是因为心里有雨的象；你听见人的争吵，是因为心里有分裂的种子。你觉得风温柔，是因为心当下正静；你觉得环境让人烦，是因为心里早已躁动。世事没有在对你说什么，是你在对自己说。语言是你造的，人也是你心中显现出来的身形。哪怕一个人不在眼前，只要你心里仍然想着他，他就在你的“现实”里，从未离开。

所以，“外”这件事，从来就不曾真实存在。它是内在的念头、认知、情绪、期盼、投射，一层一层堆叠起来的结果。你想看它清楚，它就雾一样缠绕着你；你一放开，它反而淡了，透明了，开始显出它本来的空。所谓“外界有问题”，其实是心未清；所谓“环境不友善”，其实是内在早已设防。一切的困境，都从心中长出；一切的风景，也从心中开花。

天机，就藏在这一句“撇开心内，外不存在”之中。看似极端，实则无比温柔。它不是要否定世界的经验，而是要人重新回到那经验真正发生的地方——心。这颗心，不是情绪的心，不是身体某处的器官，而是那个一直在接收、制造、解释、投射、再接收的总枢纽。你在这里走了很久，以为是在走向别处，其实是绕着这颗心打转。

当你看清了这颗心的作用机制，它的光与影开始分明。你不再被自己的情绪故事拖走，也不再对世界上演的剧情急于回应。你开始有一点空，那不是冷漠，是清明。你开始对一切的出现感到自然，既不逃避，也不追逐。你看见这个人的眼神中有你，你听见那句话里藏着你，你摸到一个物件，它的温度就是你当下的念温。

天心，是一份深层的回收。当你看见“外”的所有构成其实都起于“内”，你就不再急着调整环境，不再急着改变他人。你不再说“我不喜欢这个天气”，而是看见“我的心此刻拒绝这份温度”；你不再说“这个人伤害了我”，而是看见“我的心此刻无法接受他说出的内容”。从责怪世界，到照见自己，这不是自责，而是力量。

心体便在这一觉中自然成形。不设界限，不执对错，不困于自我中心的解释。你越来越轻，不是因为你拥有得少，而是你开始承认：你所拥有的一切，早已在你心中。你不再拼命保卫所谓的自我，而是看清这个“我”不过是念念相续中暂时成立的标签。当你放下它，原来那份真正的自己才开始浮现。

那份“真正”的你，没有固定的形象，没有固定的身份。它可能此刻是微风拂面，可能下一刻是杯中温茶，也可能是你与某人对视一秒钟时的那种静默。它既是感官显现出来的场域，又是感官本身。你无法离开它，你也无需找它，它正是你当下的存在之流，是这一刻你正觉知着的所有。

没有外，只有内；没有彼此，只有此刻。在这层理解里，世界不再是战场，也不再是谜题，而是自心的一面镜子。你看见它，就等于你回到了自己。你不必再用力证明存在，因为你就是存在的展开本身。你每一息的呼吸，每一寸的感知，都在说：你从来未离开。

如夜话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