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尘阁日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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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元之动显现在一切处
2025-06-12

乾元之动,不是某一次局部的抽搐,也不是一道念头的闪光,它是一体的。它不分心,不分物,不分人我。它如同大海,你我皆在其中飘浮。每一朵浪花的跃起,都不是自己决定要跃起的;每一滴水的涌流,也并非孤立为自己而动。它们的升落、飞溅、回旋,都是海自己在动。乾元正是这整个“海”的脉动。

你站在小便池前,那一刹轻微的欲动,来自身体深处,却并不只是属于你的身体;那一刻的轻松释放,如水归流,并不只是你局部的生理现象。它是一个“起”,但这起不是从你开始的,而是生命本身自内向外的涌现。你只是这个流动中的一个通道,就像泉眼不过是山的喉咙,而非水的主人。你觉察到“我要尿尿”,而实际上,是气机到了转折之处,乾元之动透过你展开了它的一次流。

你抬眼看到面前的瓷砖墙,那也是一块被“动”显现出来的存在。它站在那里,没有动静,没有语言,却是另一种安稳的活力。它的“静”,也是一种“动”。这不是死物对活人的映照,而是另一个频率上的乾元呈现。它不是沉默,而是用静默说话。你看见的那点冷光反射,是你心中某种动在回应。你看到的是“墙”,你其实在看见“道”。一切之物,只要你愿意听,它都在悄悄说出自己被造的那一瞬动机,那都是乾元的低语。

乾元没有分支,分的只是我们对它的误解。它在风中显现成舞动的树影,在夜晚显现成你的思念,在呼吸间显现成你胸腔里的一次放松。它不需要你去抓,它只需要你肯停一停,在这纷乱的人间里留一个位置给它。在你起意、欲望、判断、行动之前,永远有一个“先”。那个“先”,没有主张,也没有结论。它只是想从你身上走一次世界,它想体验一次“你”,体验一次“我是这样的一滴水”。

所有的“动”,都来自这一个乾元之场。它不是众多“动”的总和,而是每一个“动”的来源。大海上这朵浪起,那朵浪灭,不是它们在表演,而是海在呼吸。当你说“我想做点什么”的时候,先是有一股热,这热不是思想之热,是气之热,是动之热,是生命自己准备要说话。你说它是性,也成立;说它是便意,也成立;说它是灵感、哭意、笑意、言语将出,也都成立。但都不是它的全部,它的全部,在于它不被任何形式锁住。

每一个人都能觉到这动,但多数人错把它当作“念头”,当作“冲动”,于是立刻加以控制、引导、驯服或是压抑。而它其实根本无需被管理,它只要被认出。你认出它时,它就会自然地安顿;你不认出它,它就会不断撞击你,让你误以为“是我太冲动了”。你若能在最日常的细节里——比如上厕所前的那一刻、比如不经意凝望砖墙的那一刻,停一下,用耳不用耳,用眼不用眼,只是安安地守着身体里的那股“微微欲动”,你就会发现,它并不属于你,但它全部在你之中。

乾元之动无所不在,不等你闭关打坐,不等你问道参禅,它就在你睁眼闭眼之间,在你吃饭、走路、打哈欠、出汗、打盹、发呆之中。它从来没有离开你,因为你本就是它的显现。你以为你在“看见”,其实是它在用你之眼看世界;你以为你在“排泄”,其实是它在调理这个系统;你以为你只是一个凡人,它却在你每一丝凡意之中播下了不凡之种。

乾元之动如海,海上有舟,舟中有你。你要知道你不是掌舵者,你是船,你是浪,你也是海。当你意识到这点,所谓“觉知”才真正展开。不是你去主宰动的走向,而是你愿意和它一起流。你尿尿,它在流;你发呆,它在沉;你微笑,它在开花;你失落,它在收潮。它是主调,你是旋律,它借你之身唱歌,你若不唱,它就唱风;你若不动,它就动山。

你并不需要将乾元视为高远而神秘的词汇,也无需在某个“圣境”才能接近它。你只要在那个极为平常的动作将起之时,轻轻问一声:“这个动,是从哪里升起来的?”这一个问,不是向外寻找答案,而是你在为这场动的显现作证。你不压它,也不跟它跑,你只做一个忠实的旁观者,在你自身之中听见那来自深处的轻响——一如树木听见春天,海水听见月亮。

乾元之动,是整体的,是浑然的,是一而常显、一而复生的原动力。它显现在你身上,同时也显现在砖墙的光面、流水的纹路、孩子笑声的起落之中。你越能在平凡中听出它的音,你就越能从纷扰中出离。你不会急着抓什么,也不会怕失去什么,因为你知道,一切皆是它的展开。你只需如水流,如风行,如静石,坐在这世间,成为它行走过的一程。

如夜话,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