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老家，土家族，湖北宜昌市长阳县土家族自治县，婆婆就是奶奶的意思。

其实我婆婆不是奶奶，是外婆。

因为我妈是独生女，所以招了女婿，我爹，于是给我妈的妈也叫了婆婆，我妈的爹则叫了嗲嗲。

我爹的爹也是嗲嗲，我爹的妈也是婆婆。

所以我有两个婆婆，两个嗲嗲。

房屋，在我们老家其实就是卧房、寝室的意思，类似的还有灶屋，就是厨房，茅屎，就是厕所。

这是土家的土话。

据说在若干若干世纪以前，土家族是有自己的语言的。

但我们好像并非完全的土家巴人，纯粹的原住民。

为什么呢？我听我爹他们讲，我们李家其实是陇西李家，李显龙他们拜的祖宗也是陇西李家，那边还有家祠。我亲嗲嗲（我妈的亲爹）他们江氏，则据说是江西江家。我婆婆覃氏一族则没听说，可能是土族。我高头婆婆（我爹的妈）也姓覃，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名字了，应该也是本地土族。

这么讲起来，我就是一个本地土家巴人跟外来种族的通婚产物。

讲了这些老故事，只为介绍下土家族延续下来的习俗。

在前面的文章里，我描述过我们那栋老房子。

他是坐东朝西的。

总共六间房。

其中两间灶屋，相邻着，靠北，靠山，一间归属于我婆婆嗲嗲，一间是分家分给我妈我爹的。

三间房屋，其中两间靠近，上下厢房，靠东的归属于我婆婆，靠西的则是我爹妈的，还有一间在堂屋上头，是嗲嗲的。

我跟嗲嗲睡，妹妹跟婆婆睡。

一家人就挤在那栋老房子里，并不逼仄，只不过房子老旧低矮而已。

我婆婆的房子在东侧吊脚楼上。

靠东的墙上挖了有1尺7，8见方的一扇窗户，窗户是木头做的，顶上、底部、左侧、右侧都镶着木板，我记忆中就是黑乎乎的，准确的说是褐色。外部则是圆柱形的窗户齿，大约2公分粗的样子，中间用一根钻孔的木头横杆连接起来，上下则镶嵌在顶部底部木板的圆形孔洞里。窗户齿的外面则是嗲嗲用很亮的很厚的薄膜钉的窗户纸，用篾沿着顶部木板、底部木板，中间横梁，左边右边木板，钉下的米洋钉，米洋钉跟薄膜之间自然有一个1公分见方的纸箱子垫片。我猜大概是防止风吹起来的时候撕坏了薄膜。

你瞧，我嗲嗲多能干，多智慧。

这样的窗户纸既透明，又防风防土，还防蚊虫。

在我记忆中那个窗户顶上还有个小格子，架着一块木板。

窗户上通常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，对于小时候的我们来说，那就是宝库。

经常我跟妹妹会搭把椅子，或者干脆爬到箱子上，到窗户里翻来翻去，寻宝。

那里通常有一些酒瓶子啊，升子啊，煤油灯啊，还有婆婆的烟斗，等等。

记忆里，我们特别喜欢去那里翻，夏天的时候还有木蜂子钻进了薄膜里跑不出来，嗡嗡翁的乱响乱撞，我跟妹妹就拿了木头棍里里外外到处找，找到了就用个塑料袋，或者脱下鞋子，打死它，怕蜇。木头蜂子身体胖胖的，但这东西可害人了，把窗户子，檩子，大门，板壁，钻出大大小小的洞来。

我婆婆的床是东西向摆着的，后来换成了南北向。

床是木头床，大约1尺来高，底上是嗲嗲编的篾折子，就是用粗篾横着竖着编织而成的，上面放上厚厚一层稻草，再往上就是褥子，床单，被子了。

这样的床睡起来泡糊糊的，可是一动就咯吱呀的叫个不停。

如果到夏天，婆婆们把稻草和被子搬出去晒过之后，那天晚上就睡的特别香，一股安全的、好闻的太阳的味道。

婆婆的被子都是好几十年的老被子了，在我记忆中，只在我小的时候，上山挑着卖的毯子，他俩们买过几床，那么多年，一直没添过被子。

床顶上挂着一顶帐子，也是好多年的老陈货了，初买的的时候应该是白色的，可是在我印象里他们就是又黑又黄的样子，而且还有洞，有老鼠钻的洞，还有不小心煤油灯燎着的洞，万幸没有着起来。有了洞之后不久，婆婆会找一块颜色差不多的白色布，不知道从哪件破旧的衣服上剪下来的，给补上。帐子在别的季节前面都是敞开着的，到夏天夜蚊子多起来的时候，就会从两个床头栏杆处拉下来，塞到被子里，防夜蚊子，也防饭蚊子，有的地方叫苍蝇。

还记得我小时候睡觉不老实，晚上帐子好好的，到了早晨起来，发现掖在被子里的帐子早卷成一坨了，我就半边在帐子外半边在帐子里头。

等到婆婆嗲嗲回来，招呼一声，太阳晒到屁股了，进来一看我那样子，就笑，看你睡觉不老实的。

妹妹跟婆婆睡，我跟嗲嗲睡。

然后还没睡着的时候，我们就互相敲着板壁玩，或者用脚踢板壁。

嗲嗲的床跟婆婆的床就隔了一扇板壁，还没灭灯的时候，我就会拿根棍棍从这边沿着墙边的缝隙伸过去，撩我妹妹，惹的她咯咯咯的笑，有时候也把她弄哭了，婆婆就警告我，莫弄了，莫弄了，赶快睡。

我们就比着数数，有时候数羊。

挺好玩。

到夏天，声音静下来的时候，就只听外面此起彼伏的蟋蟀声，青蛙声，偶尔鸡笼里的鸡互相被踩到了，就唧唧一阵。

婆婆床底下不知道放了些什么，有鞋子，有农药，还有一个尿罐，陶罐，得有20公分高，10公分直径，上下粗一些中间细一些，一个罐把把足可以塞进去三根手指头。

这是为了晚上不去厕所，怕黑，怕远，预备的。

到早上，或者几天，就满满的一大罐黄黄的尿液。

在婆婆床跟前，还有个长方形的洞，上面盖一块板子，底下就是吊脚楼，有时候喂猪，有时候喂羊。

一揭开就是一股猪圈或者羊圈的味儿扑鼻而来，还有风，凉飕飕地，尤其冬天，冷飕飕的。

但若是尿罐满了，我们就救急揭开那个板子，把尿撒到猪圈、羊圈里去。羊子可爱喝尿了，不知道为什么。有时候半夜或者早晨起来，要拉屎，也揭开那个板子拉，猪吃屎，我也很奇怪，有时候就拉到猪头猪身上了，不过小时候只见过一次。

所以小的时候，那一块，总是湿漉漉的，那都是屙尿没完全尿下去的缘故。

因为尿的缘故，就特别容易滋生夜蚊子，所以每到夏天必须把帐子拉的严严实实的，要不然蚊子得吃了我们。

婆婆床前是一个老式的柜子，柜子上搁着一口老式的箱子，柜子里通常放高粱，箱子里就是婆婆的针头线脑，还有衣服之类的。那也是我们寻宝的一个地方。

柜子箱子背后就是一个角落，楼顶上拴下来一根铁丝，这也是嗲嗲的杰作，铁丝上就拴着嗲嗲扎好的扫帚，或者买回来的新农具之类的。那底下就是用几根木头围起来的洋芋，是赶好了做种用的。

每到冬天镐洋芋的时候，就拉开那个木头，一撮箕一撮箕的扒出来，盛到背篓里，背到坡里去镐。

我记得那个角落总是黑漆漆的，哪怕是天气特别好的夏天，不过有一阵，可能是为了赶洋芋的缘故，嗲嗲在楼顶上揭开了一角楼板，加了两皮亮瓦（其实就是剪的一块长方形的硬塑料，四周用瓦用石头压着），婆婆那间里屋就亮了好久。

婆婆那间屋屋顶还挂着腊肉，到夏天，冷不丁还会滴上几滴油到身上。如果哪一年杀了羊，屋顶上就可能会挂一块圆溜溜的、白白的羊油。我特喜欢羊油炕洋芋，还喜欢吃羊肉煮豆浆，婆婆就总弄了个给我吃。

到后来婆婆年纪大了，快要走了，还一直惦记着我喜欢这一口。泪目！

婆婆房屋的门在西侧靠板壁，一块木门，关啊开啊就吱吱呀呀响，里头是上下可以活动扳的锁扣。

进来门背后或者上上头板壁上通常挂着各种农具，或者嗲嗲到处捡回来的各种破铜烂铁。按嗲嗲的说法，那些东西平时看起来没用，到修修补补的时候可排大用场呢！

进门1.5米的位置，也放着一个柜子，两口箱子，柜子里通常也是粮食，箱子里就是烟啊，铁盒子啊，历头本子啊，帐本子啊，那也是我们寻宝的地方。下面那口箱子则是上锁的，里面就放着重要的东西，尤其是钱，被嗲嗲婆婆用方手巾一层一层的包着，可紧实着呢！

靠里边墙还会放着锄头，薅锄，钢钎之类，还有堂窝（篾编的比较深的容器），筛子等，还有一把转子，用手旋紧，然后捉住两边往下一按一按的，顶部那个尖锥子就直往木头里钻。

对了，还有从窗户子边上拉到西边板壁上一定会有一根铁丝，这也是嗲嗲的杰作，作用是挂衣服。

这就是婆婆那间房屋，其实我还可以描写的更细一些，后面再说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