躁动一起，就离道远了。

其实那天也没发生什么事。只是阳光很好，风很轻，空气里有种仿佛一切都能开始的味道。可是我心里偏偏生出一种微妙的不安，就像水面上突然泛起一道细纹，你不晓得是哪来的，却知道它不是自然之涌。

我坐在那里，看着手机里那个未回的信息。手指明明没有动，心却已经走了出去。它像个急着要找归宿的小兽，跳脱不安，盯着外界发呆，等着回应，等着某个落点能把自己安顿下来。那一刻，我才意识到：我并不是想要那个回应，我只是受不了漂浮。

《归妹》的卦象是震上兑下，震为动，兑为悦。动于外，喜于内。看似是一桩喜事，少女出嫁，归于夫家。但它偏偏不吉。彖辞说“征凶”，象传说“永终知敝”。你若不细读，还真会误以为这是在劝人不要嫁人。可仔细一看才明白，卦在讲的，是当一个人被内心的欲所牵引，还未稳固自身，就急于将自己交付出去的那个时机——太早了，也太轻了。

归妹不是说“归”不好，而是说“归”得不对。不是说“动”不好，而是说这动生得太急，甚至不是从心底自然而出的那个动，而是受了扰，中了念，被一种你自己都不察觉的期待拉着走。你明明还没立住，却急着去归。

那种归，是逃，不是安。

有段时间我也常常觉得空，觉得自己像一个没有人收留的讯号，拼命朝外发出波动，希望有人能回个频。那种感觉很熟，就像《归妹》里的那个少女，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愿意嫁，只是到了年岁，只是家人安排，只是心里空，只是一个“必须归于某处”的幻觉太重。

其实人不是非得归于某处才能算安稳的。那种想要“归”的念，有时候不是归于他人，而是渴望一种确定，渴望有人说一句：你这样就很好了。你在哪都可以，你站着不动都可以。

但如果你真的相信了这种念头，就会开始错配：你把自己放低，把别人放高；你把一时的温情误当成归宿；你把不适合的连接强行缝合，只因你怕等，怕空，怕那份迟来的回响迟到得太久。

我后来才明白，《归妹》卦象的震是主动，是外放；兑是愉悦，是温和。可当喜悦挂在下方，行动却压在上层，这就像内心还没真正感到满足，身体就已经先动了起来。结果就是你一直在动，一直在追，可心底那一点甜从未真正出现。

说到底，真正的“归”不是去找谁，而是找到自己。
你要先安于不动，才能知晓动的方向。你要先甘于孤独，才能不依附他人。你要先归于道，才不会误投于欲。

有时候，你以为是爱情，其实是内心无所依的自我投递；你以为是选择，其实是被一种“该这样”的声音推着走；你以为是在靠近，其实只是内心太快地远离了自己。

归妹的凶，不在别人不接你这份心，而在你自己没先接住你自己。

那些因人欲生起的躁动，就像浮云。你若不看清它，会误以为是天象，会误以为非跟随不可。但其实，天道从不急，它自有其序。你只需等，等到云自散，等到水自静，等到那个真正与你相应的归处，不声不响地出现在眼前。

真正的归，是你已经不再寻归那一刻，才悄悄发生的。

如夜話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