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义从来不是冷冰冰的算计，它需要人心里的那点火。

很多人以为法律是算出来的，条文一条条摆在那儿，对上号就能定罪判刑。可真到人命关天、恩怨交织的事上，你就会明白，法律从来不是只看纸上的对错。人不是机器，遇到不公的时候，我们会愤怒、会害怕、会不理智，这些情绪不是错误，而是人活着最真实的部分。一个好的法律，是在理解人性的基础上去判断，而不是在冷静的逻辑里设陷阱。

正当防卫，从来都是正义和理性的交汇处。有人受害，有人反击，有人死去，有人活着——于是法庭上就有了争议：这是防卫，还是报复？是保护自己，还是发泄情绪？这一念之差，就能决定一个人是无罪释放，还是锒铛入狱。但说到底，我们不是在审一个动作，而是在审一个人在绝望中有没有资格还手。

我见过很多案子，读过很多争议。在教室里讲法律时，讲的是规则；可当我看到真实的案例，我心里总有声音说：如果我是他，我也会捅下去。

因为痛，不是理论能解释的；冤，也不是逻辑能掰清的。

张三看着妻子被人欺辱，那一刻他动手，不是因为他思考完利弊，而是因为他有血有肉。他不是在做题，而是在活一场不能重来的人生。有人说他捅得太多，可你问问自己，亲人被欺负，你能忍几下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圣人，更多时候，我们只是想保住自己一点点体面。

真正的问题，是我们习惯站在上帝的角度去评判凡人的行为。我们带着录像回放一样的冷静眼光，对防卫人指手画脚，质问他们为何不再理智一点。可是在那种情境下，哪里还有冷静？时间不等人，机会只有一次，错了就死了。于是他们只能拼命，还手，就像被逼到墙角的小兽，哪怕拼了命也想留口气。

法律需要原则，也需要温度。就像一碗药，既要有用，也要入口。不能总是照着理想化的剧本要求现实的人。我们不是在给考试出题，而是在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权利在危难中保护自己。太苛刻的法律，只会让人寒心。

很多人担心，给了太宽的正当防卫，会不会有人滥用？可我更担心，不给人正当防卫的空间，会不会让好人失去还手的勇气。

我教书多年，也写过不少文章。最让我印象深刻的，不是某个理论，而是那些人——他们不是英雄，也不是反派，他们就是你我身边的人，在被逼到绝路时，做了本能的反应。有的活下来，却背上罪名；有的死了，没人记得他们挣扎过。这些年，我越发觉得，讲法律，不能只讲“规则”，更要讲“理解”。

我们不应该用一个“理性人”的假设，去绑住所有“真实人”的行为。

所谓“理性人”，是经济学和哲学里想象出来的模型，是那种在任何时候都能冷静分析、精准计算后果的人。可谁真的是理性人？一个母亲看到孩子被打，难道要先打开刑法条文计算使用多大力气才不构成过当？一个被威胁性命的人，怎么还能慢慢思考风险收益比？这些情形不是数学题，是血肉之躯的直觉反应。

正当防卫，不是给圣人准备的，是给普通人留的生路。这个制度，是国家对百姓的承诺：当你受到侵害，你可以反抗；当你拼命保护自己，国家不会再反过来惩罚你。这个承诺要立得住，就必须理解普通人在极端情境下的非理性行为，而不是事后苛责他们没有做得“刚刚好”。

我记得“粪坑案”，也记得那个被咸猪手骚扰的女生，还有那个在公交车上出手救人的司机。他们没有等法律来救，而是在第一时间做了选择。他们没有计算该踩几脚、该挥几拳，而是用尽了本能。当我们坐在安全的位置去批评他们时，也许该先问问自己：那一刻，我能像他们一样勇敢吗？

当然，法律也不能毫无边界。它不是情绪的出口，而是规则的守护者。正当防卫的边界在哪里？在“情理之中”这四个字里。不是说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，而是你必须真的面临了危险，而且你的回应和情况相称。过度的反应是危险的，冷血的报复更不可取。但判断这个“度”，不能只看结果，更要看当时的情境。要从当事人的角度出发，而不是从法官的角度俯瞰。

所以，“防卫过当”不是一个数学概念，是人心能理解的分寸。一个动作是否合适，不只看造成了多大的后果，还要看做出这个动作时，有没有别的可能。不是每个人都能有“最佳反应”，但每个人都该有自救的权利。

正当防卫的背后，是我们对社会秩序和个人尊严的双重守护。它在说一句话：你有权利，不被欺负；你有权利，保护自己；你有权利，在遭遇不公时不再沉默。

普法，不是为了让每个人都变成法官，而是为了让每个人都知道，什么时候他可以不低头。每一个热点案件，其实都是一次全民的法治教育。我们从中看到人性，也看到制度。从愤怒中学会冷静，从同情中找到标准。

有人说正义像水，看不见却能滋润人心。我更觉得，正义是一把伞，它不能拦住风雨，但能给站在风中的人一处遮蔽。让那些挺身而出的人不被背叛，让那些奋力一搏的人不被抛弃，这就是法的温度。

所以我一直相信，好的法律，不是冷酷的，而是有怜悯的。

它知道人有局限，也知道人有尊严。它不要求每个人都完美，但希望每个人都不被冤枉。它不是束缚人心的铁链，而是保护脆弱的最后一道墙。

而我们每一个普通人，都应该知道这堵墙在哪里，知道在危险来临时，我们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人。法律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祇，而是每个在黑夜中寻找正义的人手中的一盏灯。

人生不会每天都遇到法律，可每一次你挺身而出，那背后就该有法撑腰。

所以请你记住：正当防卫不是免责，是正义的申张；它不是退路，是活路。它写在法典里，更活在人心中。

愿你永远不必用上它，但永远知道它在那里。

如夜話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