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看到的就是真的，走掉的，才是假的。

这句话是我那天在公交车上听一个老头说的。他看着窗外一个又一个站点掠过，跟旁边年轻人念叨这句话，一遍又一遍，像咀嚼陈年老酒。没人理他，但他也不恼，就这么自顾自地说着。我记住了。

是啊，哪有那么多真的还是假的？你摸得着的饭菜、挨得着的巴掌、暖进心窝的问候、刺进骨头的背叛，这些，都是真真切切地发生着。假的，是那些走掉的人，说过的话、承诺过的未来。眼前在的，才是活生生的“真”。

这话说出来，像一记闷棍。可你越活越大，会越懂：最假的，是我们脑子里那些没兑现的梦，最真的，是身边那个每天吵架但还在一起吃饭的人。

我小时候以为真话就是不撒谎，后来才明白，最真实的往往藏得最深，藏在一顿冷饭里、一声叹气里、一双回头张望的眼睛里。

你听过那种饭桌上的沉默吗？不是没人说话，而是大家都在用沉默表达太多无法说出口的情绪。那种沉默，比千言万语都真。有人说，家是吵出来的，其实不是，是忍出来的。每一次忍让，都像用透明的玻璃搭房子，外人看着光鲜，自己知道多脆。

上个月我回家，发现我妈开始做我小时候最讨厌的菜。我皱了皱眉，她就笑，说你小时候老说这菜像猪食。她边说边翻着锅铲，声音里没有抱怨，只有调侃。我忽然就愣住了。那些年，我是真的讨厌那道菜，她是真的记了那么久。而如今，我居然觉得那菜香得发晕。

人总要走一遭弯路，才知道什么叫“真”。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想着奔赴远方，以为外面的世界才是答案。后来才知道，很多答案，其实早就摆在家门口，是你不屑一顾的那张老脸，是重复到腻的那句话，是一双不善言辞却始终陪着你的手。

“你以为你见的人多了、走的路远了，就能分清真假？”一个深夜，朋友喝多了在楼下胡扯，我本来想怼他，结果他接着说：“可你还不是一直把真心当垃圾，把套路当珍宝？”

他说完，自己就笑了，像是嘲笑自己，又像是在笑所有的我们。

我知道他最近又失恋了。那个女孩在他们交往的第三个月，突然删了所有联系方式，没有理由、没有解释、没有体面。他去她单位找过一次，没见到人，被前台拦下来了。他没吵，只是留了个纸条：“走掉的，是假的。谢谢你让我看清。”

我后来问他，你还难受吗？他说，难受啊，但比难受更深的是醒悟——原来我一直以为她是真的，结果是我骗了自己。

“你知道人为什么爱幻想吗？”他说，“因为幻想永远不会离开你，但人会。”

那一刻，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。我们都被幻想喂大，却总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。

有一次我在地铁上看到一对情侣吵架，女孩哭着说：“你当初不是说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不会离开吗？”男孩低着头，说：“那是当初。”

你看，很多承诺，不是假的，只是它们只能存在于说出口的那个瞬间。说的时候是真的，走的时候也是真的。只是你不能指望一个人一辈子只说一句话，就能抵抗所有变化。
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邻居家那个老头。他年轻时跑去外地打工，一去几十年不回。老太太一个人把三个孩子拉扯大，苦得牙齿都掉光了。村里人都说她傻，等个没影的人。后来他真回来了，满脸皱纹、背也驼了，手里提着一袋橘子。

老太太没哭也没笑，只说了一句：“你瘦了。”然后转身进厨房做饭。

那个画面我永远记得。真实，不是多么轰轰烈烈的情绪，而是那种日子里长出来的默契，就像老屋的梁，不响，但撑着整间屋子。

我问她：“你怎么知道他会回来？”

她说：“我不知道。我只是知道，我想等。”

这个“想”，才是真。

很多时候，真和假，不是事实的问题，是态度的问题。你愿意相信，你愿意坚持，你愿意为它付出代价，它就是真。你要是三心二意，见风使舵，随便放弃，那再真也撑不住。

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医院吗？走廊里满是难闻的药味和压抑的脚步声，但病床边的那些人，没有一个是假的。他们的眼神是真急、真怕、真疼。他们守着亲人，像守着世界上最后一点火。

我陪我爸做手术的时候，在走廊上蹲了一夜。天亮那一刻，我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，忽然懂了什么叫“无能为力的爱”。你什么也做不了，只能陪着，但那陪着，就是唯一能做到的真。

人活在世界上，太容易被“看起来”骗了。

朋友圈里那些打卡的人，不一定快乐；
大厂里那些年薪百万的人，不一定满足；
看起来恩爱的情侣，也可能早就互相冷战；
有时候，那些最不露脸、最不说话、最不抢风头的人，反而是真正撑起你生活的人。

别让你的眼睛替你决定真假，要用心去感受。

很多人说，要追求“真我”。但什么是真我？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，而是你在没人看的时候，还会不会这么做。

你深夜独处时的那句叹息，是真的；
你凌晨被噩梦惊醒时想到的那个人，也是真的；
你看到老照片时忽然湿润的眼眶，是真的。

有次我妈看着我写的东西，说：“你现在是不是也越来越不信人了？”我没吭声，她笑着摇头，说：“别不信人，信自己感受到的就行。”

信自己感受到的就行。多简单的一句话，却也是我们活得越来越复杂的根本原因。

我们总想着求一个标准答案，真和假就像考试题一样，非黑即白。可人生不是选择题，是开放题。你怎么活，你怎么爱，你怎么信——这才是答案。

你现在觉得是真的，有一天也可能会觉得是假的。那怎么办？就不信了吗？

不是的。就像夜晚的灯，亮着的时候你靠着它走路，它灭了，你再找一盏新的。不是否定前面那盏，只是接受它完成了它的使命。

我们这一生，会遇到太多走掉的人、错过的事、失败的努力。你不能因为它们没留下，就否定它们的存在。它们都曾陪你走过，陪你成长。那一段路上，它们是真真切切的陪伴。

所以啊，别再纠结真假了。走掉的，就让它走；眼前的，好好珍惜。不要用幻想去否定当下的真实，也不要因为伤害，就怀疑所有真心。

人这一辈子，要学会看清、看破，但更要学会放下、放过。你抓得再紧，也留不住走远的风；你闭上眼，也挡不住迎面的光。

别问真假。你现在能握住谁的手，听见谁的笑，吃着谁做的饭，看到谁给你发的早安——这些，都是真的。

至于那些走掉的，忘了你、骗了你、背叛你的人，就让他们，留在路的后面吧。别追了，没必要。

活着的意义，从来不是证明谁错谁对，而是你能不能在这个不确定的世界里，活得越来越确定。

眼前的，就是真的。
走掉的，都是假的。

如夜話，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