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日黄昏，我坐在窗前，看着落日慢慢沉入楼宇之间。脑海里忽然浮起一个不悦的念头，是对某人的不满，也许源自一天工作的疲惫，也许是早上一个小小的不被理解。我看着那个念头在脑海中转动，像是一缕黑烟升起，带着焦躁的味道。以前的我，可能会立刻反应，用一个“没关系”“要积极一点”的念头去压下它，好像给心灵开了一扇窗，便能驱散雾气。但这一次，我没有试图制造一个积极的想法去替代它。我只是静静地看着，像看着水面起了一圈涟漪，又慢慢归于平静。

我们从小被教导，要积极，要阳光，要做一个“情绪稳定”的人。于是当一个消极念头出现时，我们下意识地觉得那是错误的、要改正的，要立刻用一个更光明的想法去盖住它。我们以为这是在自我疗愈，实际上却常常制造出一种更隐蔽的抵抗。因为一个想法出现，不管它好坏，它都已经占用了我们的能量。而你再制造一个想法去对抗它，就像在心湖中投下了另一颗石子，想平息前一圈涟漪，结果只是让水面更加混乱。

这正是多数人未曾觉察的“内耗”。我们以为自己在努力振作，其实是在反复搅动内心的水。我们想通过添加来减除，结果却是一加一的耗竭。心念，不是数学，不是加减乘除。心念是能量，任何念头的生起都要用力，而双倍的念头，就意味着双倍的消耗。

于是我渐渐学会一种方式，不是正面交战，而是退一步观照。当我察觉一个负面的想法起了，我便轻轻地说一句：“我知道你来了。”然后不再回应，不分析，不压抑，也不掩饰，只是看着它从心头经过，像风一样来，像云一样走。我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手中的茶，耳边的风，面前的文字。那些念头，就像不速之客，你不请它进屋，它自然不会久留。

观心的修行，不是制造更多的“正念”，而是减少无谓的“应对”。你越能无为地让念头过去，它越无力干扰你。你越试图“换一个念头”，你越在制造对抗与执着。很多时候，真正的智慧不是多做一件事，而是少做一件事，是少一个反应，是少一个“我要变好的”焦虑。

一个平静的人，并不是没有负面想法的人，而是当这些念头来的时候，他不再试图和它打一场仗。他知道，那只是念头，不是他自己。他也知道，念头不需要解决，只需要被看见，被放下。就像天上的乌云，来是它的事，走也是它的事，而你，只需安住在天空之中，做一个清明的观心者。

如此，才真正有余力去活，去爱，去专注当下的每一件事。因为你的心不再用来对抗自己，它终于自由了。

合十
如夜话，至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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